洛阳朝廷眼下在东、西、北、东北四个方面都有战事，关东之局暂不可破，而漠北之处与辽东之处只可大量投入资源和精力维持，若想一举而定之，便要腾出手来集中兵马去破局。

    而破敌的根本就在于洛阳朝廷能否在短时间内从四处战事中打开一处缺口，抽调出冗余的资源来投入这些地方。

    如此一来，局面最稳定的西部便是破局之地。若关羽此番能平定高原，逐羌胡后将允谷县的青海道给打通了，那关中恢复便可再度提上日程。一旦关中基业稳固，那平定凉州也只是时间问题。

    在关西大定后，以关西为支持，则向北平定鲜卑便有计可施。鲜卑若平，再往东北平乌桓之地亦是常理之中。

    待四方边境皆平后，洛阳朝廷便可集中兵马平定关东，以重整大汉河山。

    所以说关羽此战任重而道远，虽然看上去只是一县一郡一城一地的得失，但关乎的却是朝廷的百年大计，关乎的是天下局势之稳定。

    这就是迁一发动全身也。

    关羽率五百精锐骑兵从允谷县内绕小路出城，摸到了苏毗部与白狼羌部的后方。两部兵马如今皆在熟睡，只有看管粮草的六处大营还是灯火通明。看来那扎结珠错也非蠢人，他并不是吃一堑而不长一智。

    之前被苻称令党项羌、湟中羌的骑兵的给袭扰狠了，自然对粮秣大营的守卫是上了心。扎结珠错不仅是建立了完善的巡逻制度，也加强了粮秣大营的防卫兵马。

    自从防卫巩固后，这扎结珠错是吃的香、睡的香，丝毫不怕苻称再给他起什么幺蛾子。

    不过此番而来的是关羽，他麾下又是汉军精锐。苏毗部和白狼羌部的那些奴隶兵，这能否守得住粮秣大营还是两说。

    关羽率骑兵人噤声、马衔枚，暗中摸到了一处粮秣大营外，看里头的防卫倒是十分严密，不过那些奴隶兵的气色却不是很好。

    要说关羽是怎么在夜色中看清两部士卒的气色呢？

    那还是多亏了扎结珠错的资源倾斜政策，这粮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供应给了两部首领的本部兵马，而其余各部军马以及奴隶兵则只分到了堪堪能裹腹的口粮。每天吃着那青稞皮子，还有一些野菜根子，这气色能好就怪了。

    纵使于黑夜中，关羽也将驻扎于此的奴隶兵的那股子萎靡之气看的是一清二楚。

    “看看就这样的兵马还能与我大汉作对？

    若不是苻念连他兵少将微，麾下之军大多都是那些番邦部族，要是其麾下皆为汉军战兵，只怕以我汉军精锐的实力早都将他们撵回老家了！”

    关羽这在看清楚了敌军的情况后，心中便不由得冷笑了起来。

    若是让这样的蛮夷将大汉的风头压了下去，他们这些汉军将士也就无颜见父老祖宗了。

    “全军披挂上马，准备突袭！”

    这处大营是两部联军最大的一处粮秣囤积之地，关羽首战便瞄准了这里。

    关于令麾下将士将布条绑在箭矢上，在布条上涂满了油脂，又绑着干草用火折子点燃后于两抹大营外倾泻而出。

    而两部粮秣大营的外圈木栅栏上却涂了干泥巴作为防火层，火攻之策倒并没有特别起效。

    不过关羽的目的本就不在于此，往敌军大营外射火箭本身来想是要用于照明而非火攻的。

    照明的意义让接下来汉军将士们能看清敌军大营的布防情况，能看到大营外的道路与营寨大门在何方。

    这其实很重要。

    因为夜袭之事对于突袭者一方来讲，最关键的就是要摸清地形。很多时候，基层的将士们在夜间看不到前面主帅的大纛旗，又没法看清眼前的道路，这就会出现将士们在敌军大营外徘徊却找不到营寨大门的状况。

    毕竟这个时代也没有手电筒，士兵们的营养一般也跟不上。于夜色中，士兵们的视力其实并不是特别清晰。

    关羽拿起马槊，令麾下的将骑兵将自己的大将旗上绑着一根长布条，在布条尾端绑着一个木制的球形笼子。笼子上用泥巴涂满作为防火层，而笼子内放上点燃的干草作为指引大军前进方向的信号灯。

    “冲锋！”

    关羽一声令下，麾下将士们便紧跟着那点点发亮的大将旗向前方奔涌而去。

    而两部负责管理大营的奴隶兵见状几乎是一哄而散，只有在内寨守卫的战兵才堪堪组织起了防御工作。

    “不行啊，外边的那些奴隶们都跑的差不多了！

    咱们在外墙布置的滚木擂石用不上！”

    “那就从内墙里组织弓箭手拦截敌军，在外墙和内墙中间咱们不是挖了条防火沟吗？

    把所有易燃的东西都放在防火沟前点上，以此来拖住敌军的前进脚步！”

    负责驻守大营的苏毗部将领却没有太慌张，而是立刻做出了应对之法。

    原本那条防火沟是防止敌军夜袭时以火攻之策攻破大营的，但此时却起了一条妙用。

    苏毗部的将领让麾下士卒将所有可燃物放在防火沟外圈并点燃，而那火苗没法烧过防火沟，却在防火沟外形成了一道火墙以迟滞汉军进攻的脚步。

    苏毗部的将领也知他被打破寨门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乎便立刻令人往扎结珠错大营去报信。

    “拖住汉军，等大首领的增援来了便可破敌！”

    不得不说这位苏毗部将领是十分明智的，从组织拦截汉军到报信的一套事情都做的井井有条。

    但他忘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两部的这些奴隶兵积怨已深。

    这粮草大营内的守军有一千多人，其中只有一百人左右是苏毗部与白狼羌部的别部战兵，其他的都是各别部贡献来的奴隶。

    外围的那些守夜的奴隶兵跑了，那不正说明奴隶兵的士气已经崩了？

    这些内寨奴隶兵就不是奴隶了？

    他们能不跑？

    果然就在防火墙刚刚燃起来的时候，内寨的奴隶兵就出现了骚乱。

    这还没等防火墙燃成一道稳固的防线时，那些在外面搬运燃火物的奴隶兵一见汉军冲过来便崩了士气。

    毕竟这些奴隶兵也不知汉军人数有多少，只看清关羽的马槊在空中挥舞于月光下泛出阵阵寒芒。

    此时本就提心吊胆的奴隶兵那还敢继续搬运燃火物？

    大量的奴隶兵越过防火沟，开始冲击内寨的大门，想要守将放他们进去。

    “快禁闭大门，莫要让这些奴隶进来！”

    守将没敢把这些吓破了胆的奴隶兵放进来，但内寨里这一两百人又怎么能顶得住七八百奴隶兵的冲击呢？

    不一会子的功夫，这内寨栅栏就摇摇欲坠了。

    关羽看出了门道，指挥汉军骑兵在外面收割那些四处乱窜的奴隶兵，而对于正在冲击内寨寨门的奴隶兵，关羽则没有展开攻击。

    关羽令跟随他而来的副将陈到带着几十人在奴隶兵身后偶尔放冷箭，而后故意鼓噪声势做出汉军主力即将大规模进攻的态势，以让那些奴隶兵在惊惧之下发了疯般的冲击内寨寨门。

    “速速冲进去，杀了守将投降汉军！”

    陈到学了几句羌话，带着几十个湟中羌、党项羌的骑兵在外围不断的呼喊。黑夜之中，那些奴隶兵也分不清是自己人的喊声还是汉军的喊声。反正惊惧之下，一听这话奴隶兵们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开始攀登内寨的栅栏。

    “把他们赶下去！”

    守将快要疯了，这内寨的木栅栏可没那么结实，被几百个奴隶兵攀登撞击，眼看着距离寨门最近的两处栅栏可就要倒塌了。

    “全军集结！看到那处摇摇欲坠的栅栏没有？

    主攻此处，迫使敌军摧毁栅栏。”

    关羽一声令下，五百汉军集结起来，对两处摇摇欲坠的栅栏进行猛攻。而在这两处栅栏外的奴隶兵们感受到了身后的压力，更加疯了一般似的冲击着本就要化为齑粉的木栅栏。

    不多时，这两处栅栏便被打开了缺口。

    奴隶兵们一拥而入，而站在围墙上的守将见状，心知此番是没法再战了。于是乎守将立刻率领着那一百多战兵骑上马夺路而逃，关羽也不追击，只是下令汉军在木栅栏外整齐排列，不要进入内寨。

    当进入内寨的奴隶兵们见汉军没有冲进来的打算后，便稍稍安静了下来。

    此时关羽令湟中羌和党项羌的翻译上前传朝廷诏令，以抚慰混乱的军心。

    “尔等即刻放下武器归顺朝廷，这内寨的粮食留给王师三之一也，剩下的尔等可均分回去。不过不许哄抢，分配之事由王师负责，你等只管拿着粮食返回家乡便可！

    若有欲助王师平叛之人，王师可再赐尔等牛羊，许尔等之家人于允谷县内进行互市，交换珍贵的食盐！

    尔等可听清楚了？”

    这命令一下，原本稍稍安静下来的奴隶兵瞬间又沸腾了起来。

    一众奴隶兵立刻放下武器，在各自队长的监视下排着队向汉军投降。

    而不出所料的是，这几百奴隶兵都愿意追随汉军反戈一击。对于分配不公的扎结珠错与白狼羌部首领，奴隶兵们其实早就有怨言了。此番汉军已至，投降更是情理之中。

    “很好！尔等既然愿顺从王师，那王师也赦免尔等之罪！

    现在来分发粮食，尔等拿上粮食后于寨门外排好队列，等待王师派遣官长来统率尔等！

    但是要切记，尔等现在已经是王师之军，万不可再有先前的散漫习性。若不从军法，则严格论处绝不姑息，尔等可听明白？”

    “愿为大汉尽忠！”

    这些奴隶兵们用羌人土话呼喊着“大汉万岁”、“汉军威武”等口号，翻译们闻言立刻向关羽汇报道“禀将军，这些奴隶兵们已经归顺了朝廷！”

    “很好！下令免除他们的奴隶身份，从现在开始他们便是汉家王师的一员了！”

    关羽大手一挥，便赦免了这些人的奴隶身份。

    而听闻此事，奴隶兵们便如蒙大赦般起身对关羽山呼海啸般的呼喊了起来“谢将军免我等之罪，我等必报效朝廷！”

    关羽对于统战价值和群众战争有着深刻的理解，此番能顺利招降这些奴隶兵，自是印证。

    关羽走上点将台，示意翻译前来。

    “本将军且问尔等，是谁让你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

    “扎结珠错！”

    “然也，正是这逆贼！

    那又是谁拥有这些粮食却不分发于尔等，反而是自己独占？”

    “扎结珠错！”

    “然也，亦是这逆贼！

    除了尔等以外，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奴隶兵受如此疾苦？

    那是谁造成的如此局面？”

    “扎结珠错！”

    “既然如此，尔等可有信心诛杀扎结珠错，还尔等一个朗朗乾坤？”

    “愿随将军！讨逆贼！伐不臣！以立功勋！

    愿随将军！讨逆贼！伐不臣！以立功勋！”

    关羽见士气被鼓噪了上来，便立刻下令各部就地饱食而后在营寨内埋伏。

    那逃走的守将一定会引援军前来，关羽要的就是守株待兔。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后，那守将就引一千多战兵从营寨外回来。

    “敌军估计防火烧了粮草，咱们赶紧进去抢救！

    汉军只怕是小股兵马，方才趁乱裹挟了那些奴隶兵冲破了营寨，现在不会在营寨内停留的！”

    按常理来讲，这守将的判断也不算失误。

    不过还是那句话，见识一般规划了意识。一个想法和判断的产生，来自于自身的认知水准。

    作为高原部族的小首领，这守将对于奴隶兵来说那完全就是没放在眼中。他不知道什么叫群众战争，也不知道什么叫团结基层。

    在他眼中，若方才叛乱的是战兵，则他一定会上心。

    而奴隶兵在他的认知中，只知道找一顿饭或一套衣，为吃穿活命而已。他想不到奴隶兵会和汉军合兵一处，也想不到汉军会在招降纳叛后留在营寨中埋伏他。

    他更想不到的是，若无营寨防御，两百汉军骑兵就足以击败他的一千别部战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