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号线的车厢倒比较空，母女两人上车就地找到了座位。一坐定，陈笛就赶紧翻看贺扬的短信。

    “笛小仙，家里怎么没有人接电话？”

    “笛子，你和越越出去了么？有什么事情么？”

    “怎么没有消息，你们怎么了？下午上完课没有回家么？”

    “陈笛，怎么不回我消息，电话也打不通。”

    “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我急死了。”

    陈笛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下午在等越越钢琴课时静了音，晚上出门吃饭时忘记开声音。再者中午阿姐约她晚上吃饭，她也没有跟贺扬说。所以贺扬不知道她们出了门，依然在傍晚时往家里打了电话，又没有人接。

    陈笛连忙给贺扬回短信：“我们没有事，是我阿姐从杭州来开会，约我们一起吃晚饭。手机一直静音，没有听到你的短信和电话，抱歉抱歉。”

    贺扬的短信马上回过来：“这样啊，真是急死我了。还以为……没事就好。”

    陈笛正要回复，贺扬又来了一条短信：“你们现在回家了么？你在杭州还有姐姐，我都不知道呢，是表姐么？”

    陈笛笑笑，这个人真能刨根问底。她就回复：“不是表姐，是亲姐姐啊。绍晖的亲姐姐。她来上海开会，约了我和她的同学姐弟一起吃饭。我们现在在地铁上。”

    贺扬短信很快又来：“偶，他还有亲姐姐，中秋节你好像提过，我忘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带着孩子打个车回去，还坐地铁，又不能直接到家，多辛苦。”

    陈笛回复：“没事，晚上吃得很饱，就当消食了。”

    贺扬又回她：“那好，你专心带孩子回家，注意安全，到家告诉我。”

    陈笛到家，给贺扬发了短信报了平安，就忙着安顿越越洗澡睡觉，然后自己去洗澡。刚收拾好躺上床，贺扬的电话就来了。

    “笛小仙，你洗好澡了？今天累不累？”贺扬的声音极其温柔。

    陈笛答：“还好，就是阿姐安排吃顿饭而已。”

    贺扬又问：“那人多么？你说还有你姐姐的同学们？”

    陈笛笑笑，说：“人不多。那也是一对姐弟，阿姐的中学同学，在国外做贸易，近期回来一趟，她的弟弟在美国快二十年，现在也回上海定居，所以今天一起吃了饭，和我认识一下。”

    “弟弟？”贺扬的声调突然就提了上去，说：“姐姐同学的弟弟？那和你差不多大？”

    “嗯，比我大两岁，比绍晖小两岁。”陈迪说。

    贺扬又问：“那他回国，回上海定居？一家人么？怎么一个人来吃饭？不会是？”贺扬不敢把他的猜测说出来。

    “哪有一家人？就沈博士一个回来。”陈迪说，“他在国外结过婚，没有多久就离了，没有小孩。反正国外也是一个人，父母觉得那样飘着不踏实，父母身体也不好，就叫他回来了。”陈笛说着又笑了，感觉自己也是个传声筒，把晚上吃饭时两个姐姐的话又传给了贺扬。然而，这些问题又是贺扬问出来的。就自嘲地说：“咱们说这个干嘛，别人的事，不用管那么多吧。”

    然而贺扬的回答却令陈笛意外，他说的竟是：“他姓沈，沈博士？又是一位博士？”

    “对呀！”陈笛说，她心想这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绍兴真可谓人杰地灵，好像遍地都是博士啊！”贺扬说。

    陈笛听出了一点酸味，好笑又好气地说：“可能是幸存者偏差吧。话说什么叫我们绍兴？”

    “你不是嫁给绍兴人了么？你的公婆和阿姐不是你的亲人么？他们是绍兴人，你也是半个绍兴人吧？”贺扬顶真地说。

    “是，是，我是半个绍兴人。”陈笛继续笑。

    “沈博士也是单身，在上海。那今天你不是单纯的吃饭吧？”贺扬找的重点又惊到陈笛。

    “不是吃饭是什么？真的是吃好饭我和越越就坐地铁回来了。我们在九号线站台告别的。”陈笛分辨道。

    “你们还一起去了地铁站？”贺扬再次扬起声调。

    陈迪说：“对啊！他在松江那边，九号线回去。我们从徐家汇回到浦东，也是九号线，方向不同，一起进地铁站不是很正常。”“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又不是汇报工作。”

    “我想听。告诉我。”贺扬慢慢悠悠又坚定肯定地吐出几个字。

    陈笛觉得没有什么好说了，有点不耐烦，就回答他：“你再让我说，我就得当个编剧了。朝哪个方向编比较好呢？”

    然而贺扬却没有半点开玩笑的心思，他犹豫了几秒，又吐出一句话：“今晚是个相亲局。”

    “什么？”陈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嚷了一句：“你怎么开始胡说八道了？今晚是不是喝酒了？”

    “谁喝酒了？我才没有。”贺扬真的急了，也开始倒豆子：“一晚上我给家里打电话，怎么打都没用人接，又发短信，一个都不回。你去相亲，还污蔑我喝酒。你觉得我没有你们的消息，我可能喝酒么？实话说，要是今晚没有你的消息，明天我就第一班飞机飞去上海了。”

    陈笛知道他说的实话，以这半年和他交往的经验，她也相信贺扬真的能做出来。她心里暗暗生出感动，就没有打断他，静静地等他说完，才接话说：“我知道，今天是我不好，手机静音了，没有听到。但是没有什么相亲局，你多想了。”

    听到陈笛带着歉意的话，贺扬的语气也柔和了些，他喃喃地说：“或许你并不知道，这是阿姐默默给你安排的。你看，单身，在上海，找机会给你们认识，让你们互相照应，不就是制造接触么？相亲也就是这个意思么？”

    “不会吧？”陈笛反驳：“那阿姐总该告诉我，一般相亲总得准备打扮什么的吧？”

    贺扬却笑了，说：“如果告诉了你相亲，你会去么？”

    “不会。”陈笛不得不承认贺扬说的也有道理，但是她想不通阿姐为什么会忽悠她去见面。“但是，阿姐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她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其他人。”

    “你呀！笛子。”贺扬顿了顿，说：“不是我说你，也不是我为自己辩解，你真的该走出来了。你看连你的亲人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让你继续封印自己，着手替你安排个人问题呢。你自己就不深刻领悟一下？陆绍晖在天上，你说他愿意看着你孤独么？看着越越没有爸爸么？”

    陈笛没有马上反对贺扬，沉思了几秒，才开口：“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接受阿姐的安排，相亲，和沈博士交往？”

    “你！”贺扬苦不堪言，又忍了一阵才说：“你的理解能力真行啊！玲珑剔透的笛小仙！”

    陈笛却依然沉浸于思索状态，她又说：“沈博士的状态也不像来相亲的呀。他和阿姐从小就认识，他和绍晖也是中学校友，在美国还见过面。今天他也聊起这个事。还有，沈博士不像你，他挺书呆子气，好像对异性没有什么感觉。我和他说话，感觉两个人都是中性的。”

    “哼哼哼！”贺扬的声音不知是笑，还是哭，他又说：“中性！我没有听说哪个男女之间不是异性的感觉。不像我是什么意思，你是夸我还是骂我？夸我，就是你把我当异性？骂我，就是……”

    “你都是哪儿跟哪儿？我出去吃顿饭，你的话好多。”陈笛忍不住嗔怪起来，又说：“我困了，我要睡觉。我不理你了。”

    贺扬听到陈笛不慎露出来的撒娇耍赖的语气，立马酥软，再无半点不悦，赶紧说：“好好，该睡了，早点睡，明天还要带越越上舞蹈课，是吧？我要在就好了，我替你去，你可以睡个懒觉。”

    “嗯！谢谢你。”陈笛说着话，又是哈欠连天，眼皮早已抬不起来。

    贺扬微微地笑，语气又全是宠溺：“睡吧！乖！我说一二三就一起挂电话，一起睡。”

    陈笛果然困到不行，她放下手机就快速睡着了，完全没有在意贺扬最后那句话里的暧昧用词。而贺扬又开始辗转反侧。沈博士，又是一个劲敌吧？这几个月，他和天上的陆绍晖竞争，没有一点胜算，现在又来个近水楼台的沈博士。这又怎么好呢？贺扬在BJ初冬的深夜里再次失眠，他的心又飞去了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