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跑赢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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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沈博士

    周日阿姐上火车前,特意给陈笛打了电话,嘱咐陈笛有空多和沈泽南交流,互相帮助,互相照应,这样她和爸妈也都放心些。最后阿姐还强调,绍晖走了四年了,我们一起把他留在心里就可以了,日子还得好好过,你还这么年轻,人生不能就这样下去,而且有事不能一个人扛着,找个人一起分担,哪怕说说话都好。陈笛含糊着答应,她想把阿姐哄走了也就没有然后了。她猜沈博士应该和她差不多的心态。大家不过都是在应付热心肠的姐姐。

    两周之后的那个周六,陈笛正在琴行等着越越上钢琴课,突然就接到了沈泽南电话。他说他从松江到浦东国际会议中心开会,差不多五点钟结束,想请陈笛和孩子一起吃晚饭。陈笛为难,犹豫着该不该答应。两周前在徐家汇地铁站告别后,陈笛认为不会再有交集了,上海那么大,巧合相遇的概率几乎为零。谁知沈博士竟主动联系她。

    “陈笛,赏个光吧,一起吃个饭。我还有点事情想麻烦你。”沈博士用他那绍兴味的普通话说,声音朴实,语气真诚。见陈笛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沈博士又说:“我难得进一次城。”说完还笑笑,好像在掩饰尴尬,这就让陈笛不忍拒绝了。

    陈迪说:“那好的。孩子上完课,我带她来陆家嘴吧。”

    沈博士说:“远不远?我对浦东不熟悉。你看是我去找你们,还是你们来陆家嘴?”

    陈迪说:“还好,我们去陆家嘴就是几站地铁。我们比较熟悉。”

    沈博士说:“那我在陆家嘴地铁站等你们?可以么?”

    陈笛笑笑,说:“可以,二号线陆家嘴站见吧。”

    陈笛和越越到达陆家嘴地铁站时,远远就看见颀瘦的沈博士站在闸机口外面。他还是两周前的那件米色外套,横条纹毛衣,牛仔裤,白色运动鞋,背着他的双肩包。像个拒绝长大的学生。

    沈博士也早早看见了她们母女,一边挥手一边赶过来。他说:“不好意思,让你们跑过来。陈笛你看,咱们去哪里吃饭好些?”

    陈笛笑笑:“正大广场吧。”心想果然他是不熟悉浦东的,否则谁还不知道陆家嘴一带饮食休闲最集中的地方也只有正大广场了。

    三个人穿过马路,穿过熙熙攘攘的过街人群走进正大广场。沈博士热心地问:“想吃什么?”

    陈笛知道八楼有一家湘菜特色为主的餐厅叫爱晚亭,就问沈博士行不行。沈博士说那当然没有问题。三个人来到八楼爱晚亭,正好还有位子,就找了个安静的桌子坐下来。沈博士环顾四周,说:“这里真不错。正大广场,我是第一次来。今天早上从陆家嘴地铁站出来,人都有点晕,找不到方向了。上海可真繁华。不过这几个月我从松江去市中心,多在徐汇,静安,人民广场一带,几乎没有来过浦东。现在到了浦东,似乎又是另一个上海。”

    陈笛笑笑,说:“相比浦西,浦东比较荒凉,也就是陆家嘴这一带热闹些。不过房价便宜,我们只能在浦东买房。”

    服务员站在他们的桌边,问要不要点菜。沈博士看看陈笛,又迟疑着,显得手足无措。

    陈迪就说:“那就点吧。”

    沈博士连忙附和,把菜单递给陈笛,说:“这个我不在行,你看着点吧,看看孩子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多点几样,不用客气。”

    陈笛笑笑,礼貌地问沈博士:“你喜欢什么口味?”

    沈博士说:“我都可以。小时候在绍兴,也就只吃绍兴口味。出国这二十多年,在国外只要是中餐日料韩国菜,什么都吃,什么都爱吃,简直像一直挨饿的难民。”他难为情地笑笑。

    陈笛笑笑,看看菜单,就点了两个冷菜,三个热菜和一个汤菜:凉拌木耳、白斩鸡、辣爆螺蛳、清蒸鳜鱼、清炒芥兰,上汤娃娃菜。其实陈笛对点菜也并不拿手,她并不太确定三个人点这些菜是否合适,更不知道沈博士的口味。但她看着一脸青涩无措的陈博士,忍不住充了一会行家,否则服务员站在那里等着他们点菜,多尴尬。

    菜上得很快。白斩鸡是沈博士最熟悉的,他说比美国的中国城好吃太多,凉拌小木耳他也喜欢,辣爆螺蛳沈博士第一次吃,虽然他有点被辣到了,但依然对这道菜极感兴趣,还说多亏陈笛点了这道菜,让他又解锁了新菜肴。越越更不用说,这些菜都是她喜欢的,尤其是上汤娃娃菜,陈笛给她盛了一小碗,她很快就连吃带喝地咽下去了,自己伸手再去舀。只是她一直不怎么开口说话。沈博士也是,没有直接跟越越说话,他问越越想吃什么菜式,喜欢什么口味都辗转去问陈笛,劝菜时也对着陈笛说:“给孩子再弄块鱼吧。这个螺肉挺辣的,孩子行么?”但是,沈博士却一直在看越越。陈笛开始猜测,沈博士没有孩子,或许他不知道怎么和孩子交流吧,但对孩子的礼貌和关心却一直没有少。

    不会一会儿,沈博士突然说,“陈笛,你给我一个邮箱吧,我有几张老照片发给你。”

    “老照片?”陈笛不解,沈博士有什么老照片要和陈笛分享。

    沈博士不急不慢地说:“对,十几年前,我和绍晖在美国拍的照片,那一次是圣诞节,我去北卡找他一起过节时好多人一起拍的。不过那些照片也不是我拍的,当时过了很久才给我,我扫描了,就忘记发给绍晖,他都没有看见过。我想发邮件给你,做个纪念吧。”

    陈笛完全没有想到沈博士如此有心,感动至极,赶紧拿出包里的纸了自己的电子邮件地址,撕下来给了沈博士。

    沈博士说:“今晚回去就发给你。”

    陈笛说:“那太谢谢你了。不过也不用急着今天就发。你想起来时发给我就行。”

    一直缄默不言的越越突然开了口:“叔叔,你说的是和我爸爸的合影么?”

    越越的话让沈泽南非常意外,他貌似对这个小女孩开口和他说话完全没有思想准备,竟然微微红了脸,他看着越越,又看着陈笛说:“对,就是你的爸爸,不过那时候他还不是你的爸爸,还没有和你的妈妈结婚。”

    陈笛也说:“是的,那时候爸爸在国外做博士后,两年以后才回来,再过一年和妈妈结婚,再过一年才做了你的爸爸。”

    越越点点头,应该是听懂了。

    沈博士又说:“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了,陈笛。我那年趁着圣诞节假期去北卡找绍晖,一方面是去看他,找他玩,老乡一起过个节,一方面也想趁机去杜克和北卡两所大学看看,筹划找工作或者做博士后。那时候他博士后也快结束了,我就问他是不是考虑留在美国工作定居,他说不想留,女朋友在上海等他呢。”

    陈笛笑笑没有说话。她知道沈博士口中绍晖的女朋友就是自己。

    沈泽南说:“当时绍晖没有说过你的名字,但是他给我看了你的照片。他的钱包里有张小照片,一张是你的单独照,他的房间桌子上有个相框,里面是你们的合影。”沈博士又说:“那天吃饭你一进来,我就觉得眼熟,应该就是当年照片里的样子,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陈笛听得入了神,她只盼着沈博士继续讲下去,讲他在北卡怎么和绍晖碰面,怎么一起参加绍晖朋友的圣诞聚会,绍晖怎么开着车带他去参观杜克大学和北卡大学。陈笛隐约记得当年在绍晖给她的电子邮件中,提过有绍兴的小老乡去北卡找他玩,但绍晖也没有提小老乡的名字,没有写太多的细节。没有想到十三年后,两个被绍晖提及的人竟在万里之遥的上海坐在一起吃饭,追忆优秀又纯良的绍晖。陈笛轻轻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沈博士又在打量越越,越越和陈笛再次看向了他。终于,沈博士犹豫了一番开了口:“孩子长得特别像绍晖。我小时候就认识绍晖了,大概十多岁,还上小学呢,这孩子真的像那时候我认识的绍晖,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真不可思议。那次见她,我就是这个感觉,越看越像。越像越忍不住去看。”

    陈笛终于明白了今晚为什么沈博士一直看越越,又不主动和越越说话。她能理解他。但凡认识绍晖的人都觉得越越长得特别像爸爸。可现在,陈笛又觉得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全部都是陆绍晖,让越越完全沉浸在对爸爸的回忆中也不见得是好事,再者沈博士请他们吃饭,也不能变成绍晖纪念会。陈笛就试着岔开话题。

    “对了,沈博士,你不是说有什么事情找我么?”陈笛看着沈泽南,等他书归正传。

    沈泽南也像刚想起来似的,说:“是呀,有个事情我咨询一下,我想出去租房子住。现在住的单位公寓,一间卧室加一个卫生间,虽然设施还可以,但是没有厨房,没有冰箱,不能做饭,单位食堂又是定点的,我做实验加班,肚子饿了只能泡方便面,而且公寓出门也不方便,周边没有商店餐厅,便利店和超市都没有。陈笛,你说我要是租房租在哪里好呢?上海实在太大了,我也没有概念。中介说的我也不敢太相信,看地图也看不出来周边情况。”

    陈笛没有想到沈泽南说的竟然是这个事情。其实两周前吃饭,沈泽慧也提及过,但陈笛觉得这不算什么问题,不需要怎么咨询吧。谁知道沈博士还真当个事向她求助。陈笛当然不好意思一口回绝说没有什么建议给他,就尝试着帮他分析。比如他的单位在松江,为了方便上班,可以选在松江大学城一带租房子住,也可以在靠近松江的九亭,七宝、闵行。市区就不推荐了,每天来回通勤,开车路上太浪费时间了。虽然有地铁,但也不能直接到达,而且上海九号线特别拥挤,对于科学家来说,这个实在不合算。

    沈泽南又说:“那如果我在上海买辆车,是不是可行?听说上海的车辆分为沪牌和外地牌照,你觉得我买哪个合适?”

    陈笛想了想说:“在松江上班,那边公交和地铁没有市中心这么密布,还是有辆车方便。至于沪牌和外牌,主要是沪牌是拍卖的,很多人拍不到沪牌,急着开车,就去外地挂牌照,但是内环高峰阶段都限行。我觉得还是想办法拍个沪牌比较好,你开着来市中心开会什么的也方便些。”

    沈博士又说:“陈笛,太谢谢你了。你的这些经验和意见对我太有意义了。拍沪牌你知道怎么操作么?我们单位刚成立,同事都是从国外和其他城市引进的,大家对上海都不熟悉,我在上海也没有其他人好咨询。”

    这下可把陈笛难住了。以前陆绍晖买车,拍牌照都是他自己打听的,陈笛完全没有操心。陆绍晖去世之后,陈笛自己也不会开车,车就闲置,过段时间她让小区关系好的邻居开出去给溜溜,有时候钥匙就放在邻居那里,根据需要随时用。实际上陆绍晖的车也老了,只是那块沪牌比较有价值,陈笛没有舍得卖。现在沈泽南诚心诚意地发问,陈笛没有答案,但也不忍直接拒绝,就说回头帮他去打听。反正自己的同事中总有人买车拍牌照,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到八点,晚餐就结束了,三个人走出正大广场。沈泽南问,要不要送她们回家。陈笛婉拒了,坚持一起去地铁站,各自乘地铁回家。

    第二天晚上,陈笛就收到了沈泽南的邮件,里面是三张老照片的扫描电子版,都是1997年的圣诞party上拍的很多人的合影,每张照片里的人不完全相同,但三张照片里都有陆绍晖和沈泽南。有一张陆绍晖搭着沈泽南的肩膀,有一张两人分别站在人群两侧,还有一张两人是前后排。那时候的两个人除了脸型和眉眼不同外,其他方面都很相像,他们都很年轻,一样的清瘦,一样的书卷气,一样地戴着眼镜,留着学生头,一样的宽松毛衣和牛仔裤。明明都是博士了,两个人看起来还像大学生一样年轻单纯。陈笛对这三张照片异常珍爱,也感谢沈博士的有心,很快就回复了邮件,感谢他,还说牌照的事情有了消息就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