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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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篇:恶犬

    小时候,皮阳秋单独走过最远的路,是从他家到外婆家,大约七八里的乡间小路,中途要翻越一座不高却舒缓绵延的山头,这段路是全程最长也最有趣的路段。一路上,东一块西一块的麦田、玉米地、棉花地、花生地,山间的岩壁上长着一团团茂密的蓑衣草,野生黄橙橙的刺梨子和一串串红彤彤的刺泡儿熟透了,耀武扬威地挂在最险要处,让人垂涎欲滴而又无可奈何。

    在路边随意找两棵较甜的玉米杆或是高粱杆,一边咀嚼一边漫无目的地在山野间搜寻。运气极佳的时候,会看到某棵树下或灌木丛中几株巨大的鸡松菌,那晚饭可就有口福了。皮阳秋家乡的野生鸡松菌并不多见,村民们比较稀罕,吃的方式也较为节省。将菌子用手撕成细丝,加入面粉、清水、少许食盐,做成面饼,用油桐树的叶子包裹起来(形状像现在大个儿的韭菜盒子),少量清油热锅后,铺在铁锅底慢火炙烤,当树叶焦黄,“桐叶壳馍馍”就熟了。记忆中的味道,极为鲜香。

    当然,皮阳秋最喜欢寻找的还是榛子,当地俗语发音“木梨果儿”。山林间偶有榛子树(应属川榛),植株都较为高大,只能在地上的落叶中寻找成熟后自然脱落的榛子。不知是那时候家里人不晓得这东西能吃,还是觉得口感太差,总之他找这玩意儿是拿来玩的。挑出长的形状最为饱满,颜色最有光泽的,在中间穿一根小竹签或小木棍儿,放在桌子或凳子上,当陀螺玩,一做就是好几个。

    翻过山,靠近山脚有户人家,姓什么不知道,家里大人们应是相互认识的,他家的“花花”却不认得皮阳秋。此獠身材壮硕,被铁链子栓在院子里的石磨旁边,每每有人经过,必然狂吠不止,作势欲扑,是皮阳秋为数不多的童年阴影之一。若有大人同路还好,如果是他一个人经过,必然在山坡上就开始大声询问在地里干活的主人:狗大爷在不在家?有没有出去玩儿?啥时候回来?在家有没有拴住?今天喂了没有?吃饱了没?确认再三才敢试探着下山,胆战心惊地快步离开,想跑又不敢跑。橘子树上成熟的橘子撞到了头,也没敢拽下来一个......(应该是拽了吧?皮阳秋这厮报复心挺强的。)

    后来某次,皮阳秋与母亲又从这里经过,询问“花花”。女主人深色黯然地说:“你们下来吧,别怕,那瘟丧不在了。”于是在她潸然欲泣的讲述中,皮阳秋得知了另一个版本的中华田园犬。“花花”与大多数农村土狗一样,都是从邻居家狗窝里抱来的,小时候也极温顺可爱。那回家里人外出,只留了个七老八十的婆婆看家,夜里来了两小偷。老人家瞌睡浅,知道糟了贼,却不敢声张。两岁多的“花花”在黑暗中与小偷对峙,被人狠狠打了几木棍,直到邻里听到狗叫声动静太大,声音又与平时不同,呼喝起来,才惊走了贼人。从此以后,这狗就变得警觉异常,见到陌生人就要叫。“花花”也极有灵气,每逢青黄不接,他会出去叼野兔子、野山鸡之类的回家来......

    “不晓得哪个杀千刀的哦,用了炸药。”“花花”的死也与它出去叼东西有关,有极丧心病狂的偷猎者,自制土炸弹猎杀小动物。那狗也不知是自己中了陷阱,还是叼了中陷阱的野兔之类的,嘴巴被炸的稀烂,自知活不得了。站得远远地朝家里张望,主人怎么呼叫也不肯回去,自个儿找地方去死了。

    “它真没咬过人,”女主人最后一直絮絮叨叨地重复着。

    附:忠犬

    当年作恶入轮回,畜道何曾论忠奸。

    是非向来自有辩,万事总以人为先。

    蘑菇剧毒色更艳,慈眉善目着衣冠。

    如此忠犬何作恶,梦中醒来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