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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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篇:蘑菇

    牙齿的好坏带有遗传基因。皮阳秋外公的牙齿就特别好,老人家一口白牙,去世之前还能咬得动“干炒胡豆”。他告诉晚辈们一个保护牙齿的小窍门,没什么科学依据,不知是真是假:早上起床上厕所的时候,不要张嘴呼吸,不能把牙齿暴露在浊气里。

    长大后,外婆经常拉着皮阳秋的手跟他唠叨外公脾气差,但在皮阳秋的记忆里,外公却是极为和蔼可亲,也或许是对他更特殊照顾一些(他舅舅们一定会点头称是,皮母是家里唯一的女儿)。那年月,农村缺柴禾,为了煮饭、煮猪食,皮阳秋母亲把自家房前屋后,竹林里的竹叶、山坡上的枯树叶都用抓耙子刮得干干净净,谷壳、锯末什么的都拿来生火。

    女人用麦秆费力地点燃灶膛,拿蒲扇轻轻地扇火,等火燃稳定了,就交由儿子来负责添柴照看。皮阳秋拿着火钳站在一旁,被土灶的浓烟熏得眼泪汪汪,就听到,外公在院坝里喊他......

    他穿着的老式白色汗衫(俗称两根筋)颜色已经发黄,外面套着一件肩上打着补丁的蓝布衣,将挑着的一担柴禾放在地上,拿下头上的草帽卷了边,一边扇一边说:“找地方码,扁担我要拿回去。”说着,拿起扁担就要走,皮阳秋母亲再三留他吃饭,总也不肯,径自去了。走得远了,又回头喊了声:“过几天,把娃儿送过来。”“哎!~~”女人答应一声,泪水夺眶而出......(老人心中是有怨言的罢,眼见自己女儿吃苦受累,却又谁都怨不得,难免愤懑,大抵天底下嫁了女儿的父亲都是这般心态。)

    每逢青黄不接、度日艰难,母亲就会把皮阳秋送到外婆家,既省个口粮,也能让孩子吃饱,待孩子大了些,就让他自个儿走过去。皮阳秋是“小客人”,所以舅舅们家里的那些弟弟妹妹都得让着他,无论是吃的还是小孩儿们玩的,以他为先。论将,外公家其实也并不富余,只是家里几个舅舅“壮劳力”多,日子稍微好过那么一点儿。

    盛夏,雨过天晴。一大早,外公拿把镰刀,背个竹篓,就带着皮阳秋和几个弟弟、妹妹出门了,他走在前面,几个孩子或拿着树枝,或摘着山花在后面嬉闹跟随。在青杠树下,在黄荆丛边,在林间山泉不远,在枯枝败叶之下,在惊喜的欢呼声中,一朵朵、一丛丛的青冈菌、牛屎菌、米汤菌、大红菇、鹅蛋菌......就被收入囊中。回家后,外公将竹篓里的蘑菇全部翻倒在地上,逐一甄别,将明显有毒的、或者不能确认的全部丢掉,再拿去水井边清洗。

    除了丢进一两根腌制的“盐铲铲”(腌制的猪肩胛骨,瘦肉多,齁咸),蘑菇汤几乎不放别的任何调味品,满满一大锅,既当饭又当菜,鲜美异常。当然,皮阳秋会觉得更美味一些,在大家吃饭之前,外婆偷偷将他扯进厨房,把“盐铲铲”给他啃了......

    后来,弟弟妹妹们在锅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盐铲铲”,其中一个还哭了,闹的很是厉害,直到外婆说是她自个吃了,犹自不肯作罢......

    附:梦回

    溪涧水浅细鳞鲜,又有山菇识不全。

    碳烤红薯个个大,新煮玉米粒粒满。

    剪来春韭味觉甜,刀向鸡头不忍看。

    豇豆脆时刚入坛,藤上丝瓜又待摘。

    锄禾归去双龙桥,流水又过响水滩。

    夜籁虫鸣蛙声渐,稻香时来入我眠。

    河山未改人心变,几番旧路觅从前。

    红泥小酌难称意,最是美味在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