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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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篇:红酥手

    皮阳秋母亲去西北的第二年,嫣儿孃到“桑树完小”上了初中。

    在“小院子”就读的初中生,大部分是住校的。住校生入学的时候从家里带来一口箱子,有父母结婚时用的嫁妆箱子,也有临时手工打造的粗糙木头箱子。有些摆在晚上睡觉时打通铺的寝室里,有些摆在教室的角落,更多的是摆在二楼的走廊过道上。箱子里装着换洗的衣服以及一个星期的口粮,主要是大米与红薯,另外就是一玻璃罐头瓶或一搪瓷缸子的泡菜、猪油炒酸菜或是辣椒酱(主要是辣椒酱,不易变质)。

    学校里只有教师们吃饭的职工食堂,学生们吃饭都是自带米粮,在一个特别大的水泥蒸锅里蒸熟(又叫锅炉房)。每人一个的铝制饭盒,为了防止搬动或蒸煮的时候饭盒被打翻,要好的同乡或同班的同学,或三五人,或七八人用绳子将饭盒捆扎起来放置。早饭后,清洗饭盒,将午饭的水、米放进去蒸;中午放置晚饭;晚饭后放置第二天早上的(隔夜的蒸饭总有一股馊味)。对于从小被人称作“香料嘴巴”的皮阳秋来说,一个星期里六天的白米饭就泡菜,半点荤腥也无,实在是难以下咽。直到他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才有学校烧锅炉的工人师傅家属,开始在锅炉房外面摆摊卖素汤与荤菜,一碗素汤1角,一大勺子荤菜5角。

    嫣儿孃的箱子放在皮阳秋的小房间里,也不是怕被盗,主要是学校里有一群年纪较小的教师子弟,小孩子们胡闹,总是在走廊的箱子上跳来跳去,容易踩坏。皮阳秋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嫣儿孃家的辣椒酱特别好吃,更重要的是周六下午回家和星期天下午来学校时有人结伴。他跟上初中的学生们一样,背一个背篓,装着一个星期的口粮,往返于家与学校的十里山路。嫣儿孃在汇同皮阳秋上路的时候,将他背篓里的红薯、婆婆给他姑姑带的萝卜、莲白捡到了自己的背篓里,默不作声地与他同行。

    皮阳秋往往是雀跃的,如同小时候跟嫣儿孃一起捡蝉蜕、挖草药。他一路上采摘野花,或是寻找看上去笔直顺眼的黄荆条来玩,然后满头大汗笑嘻嘻地跑到她跟前,她一边用手绢给他擦汗,一边嗔怪。有时,皮阳秋会将新学来的歌献宝似得唱给她听,她总是笑,偶尔也会轻轻地哼几声。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山坡,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蜿蜒的山路上渐行渐远......

    正对“小院子”大门左侧有一口老井,井虽不深,水却长年不涸,全校师生百来人都靠着这口井吃水用度。人来人往,周边的水泥地面总是湿漉漉的,长着青苔的井沿,纵横交错着绳索深深的勒痕。皮阳秋双手提着塑料水桶,在走廊上左晃右荡,往往要3、4趟才能把房间里的水缸灌满大半。小河刚刚结了薄冰,哈一口白色的水汽,将水桶丢进水井,扯着尼龙绳用力晃动几下,让水桶灌满水,然后双手用力,一点一点将水桶提起来,一双冻得红肿的手从身后拽住了绳子,他回头看见了她眼睛里的水雾......

    嫣儿孃有着一双白皙而修长,应是适合弹钢琴的手。只是由于体质原因,又或是经常干农活不便保养,每到北风翻过秦岭,地冻天寒,她的双手就长满冻疮,十根手指肿的跟胡萝卜似得,皮阳秋就会故意盯着她的手唱童谣:“胡萝卜,蜜蜜甜,看到看到要过年......”她就涨红了脸,追着打......

    附:临江仙·聚散

    当年青山应犹记,年少哪堪别离。

    暑去寒来秋风起。太上早忘情,只恨分秒急。

    南北匆匆往来客,转眼各自东西。

    此情此景何所依?但见来时路,林深草木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