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叔的来电响起的那一刻，我本能的预感到了什么。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把打包好的一干东西又倒了出来。收拾些简要的随身物品，抓起车钥匙便匆匆下了楼。

    秦叔叔全名秦金，是我妈的二婚丈夫。在电话里，秦叔叔说我父亲找到了，但是人已经没了，只带回来了骨灰，要我去见最后一面。

    车库打着火，我狠狠地拍了拍方向盘。

    老方啊老方！你不是名字就取的“方法”吗？你怎么就没找得到方法活着回来呢？

    我又恨恨地拍了拍方向盘！

    “哪来的狗崽子啊？还有完没完？！一直摁喇叭一直摁喇叭！摁你妈啊摁……”

    这左青龙，右白虎，中间还有着个米老鼠。

    是真把人给逗乐了。

    不是，爷们，这车库里头摸黑玩儿游戏，就这么有意思么？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

    放了一首老方最常听的歌。今夜我难得地抑制住了喜欢超速的那颗心。

    月如钩。

    张宇在嘶吼，我跟着张宇在嘶吼。

    按理说，老方应该是恋爱脑才是。要不然就这这么粘的歌，谁能一直单曲循环着听那么好些年。

    “你看，把字写好是有方法的，这一横要用力，这一竖要……”

    老方喜欢教我写字，因为我字写的实在太丑。老方也喜欢教我做饭，老方说这个是他真喜欢教我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都以为这教都教了，那该是什么宫廷秘籍，祖传配方一类的吧。

    还别说，还真就是教的蛋炒饭，开水泡面一类的速食宝典。

    我姓方，我也是真的方……

    是后面，我妈跟我说，说她当年就是被老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封封情书给追到手的。

    “写的也不是多么的有文采，就是字写的还怪好看的。”

    我妈原话。

    哎，我说，老方你，你原来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我对老方的了解，像极了一个住他对门阳台的邻居。

    登记结婚，他跑了。

    十月怀胎，他也跑了。

    这眼瞅着过几天我就满十八了，他给我送了这样一份“大礼”。

    “我拿什么原谅你，你这个渣男。”

    这也是我妈的原话。

    车窗外，一声雷响，把我拉回了现实。

    当然，我是万万没想到，老方这最后约我见面的地方，竟然是教堂。

    一个盒子，放在了神父站着的位置。盒子是打开的，里面放着一块儿童电子手表。

    “这是爸爸和你的约定，以后呢，你想爸爸了，就对着手表呼叫，爸爸就会立马出现的啦！”

    这些话隔着时空四下荡漾。

    “这是我和你爸约定婚礼他却没有赴约的地方。”

    我妈从坐席上站了起来。

    我赫然发现，她竟穿着黑色的婚纱……

    “妈，你这是……”

    “来，小楠，你当我和你爸的证婚人，见证我和你爸的婚礼。”

    话完，教堂里响起了新婚进行曲。我呆立当场，嘴巴微张，想找水喝，却又突感有浓茶或许会更好一点。

    这一夜，并不算漫长。

    秦叔叔接走了母亲，明天他们还要去民政局办理结婚登记。

    教堂的工作人员问我要不要续租，不续租他们没有包夜服务。

    我抱着装着手表的盒子，按着导航去了距离这最近的一家刮痧店。

    老板问，想怎么刮。

    我说，往死里刮。

    老板笑笑，说，都过了好久了，终于又听到真正来刮痧的声音了。

    我知道，这是客套话。保不齐遇到每个客人，老板都是这么客套的。

    不过这力度和手法，可真不是虚的，这个时候给我个镜子，我准能挨个把输入法里的表情包演示一遍。

    “你打王者荣耀吗？”

    老板突兀来这么一句。

    “什么？”

    我怀疑我是不是耳背了。

    “我儿子和你一般大，熬夜游戏，这一通刮下来，湿气和你一样重。”

    老板呵呵笑着说。

    这真是一位慈父。老方也是这样，我上课开小差，回家被老师罚抄书，晚上抄着抄着就睡着了，早上醒来，他给帮忙抄好了。结果呢，代抄倒是没被发现，倒是让老师发现好像抄书能帮我把歪歪扭扭的字给练好。于是隔三差五老师就让我抄书。

    “熬夜对身体不好，您没劝劝他？”

    “劝了，劝不了。年轻人嘛有年轻人的想法，哪能轻易听得进老人的啰嗦话。不过现在嘛他倒是不熬夜了。”

    “他弃游了？”

    “是我加入了。”

    “嗯？”

    “我也去玩这个游戏了。我还打的比他好，后面和他一起玩儿，他喊我高手，让我教他连招技巧。说起来，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游戏里他拜的师父其实是我哩！”

    龇牙咧嘴给老板比了一个大拇指。

    我都有点怀疑，老方代抄，是不是也有点这个意思在里头。

    我抱着盒子睡到了天大亮。

    秦叔叔打来电话喊我一起吃个饭，顺带也当当他们的见证人。

    我没去。我实在不是很有心情去吃席。

    又是一通吃饱了撑的飞驰。回到了老方小时候茁壮成长的地方。

    村里找来带路的，是自称按辈分我得喊他三伯的大叔。来回路过小水潭四五次，他就讲了四五遍他曾在小水潭救过我爸的命。

    我在想，按照村里的习俗，我是不是得给个红包什么的，表示感谢。

    三伯好像会读心术，读出了我待会想找人借个红包袋子装钱给他的内心想法。

    他竟主动说道，新时代不该有旧思想，破除封建迷信，把科学坚持到底。他说他有微信，可以扫码。

    我试着问，不用红色的红包袋，就不怕一些不干不净的吗？

    他说没事，微信红包就是红色的，新时代，新科技，新天地。

    末了，他反问我，你个城里的娃娃，怎么反倒这么封建噢？

    他这一问，差点把我问笑了。

    最后，当村里人知道我是想葬一块表的时候，都差点没把我当成是个神经病。

    闹呢，没事葬个表干啥，再说了，里面的电池他扣掉了没，那电池可是会污染环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