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惑思考着从师傅和师兄们口中得到的消息。

    修炼的方法只有两种，一种依靠血脉天赋，另一种是他练了六年的大宁叶氏武道。

    就陈惑这些年修炼来的切身体会，这武道靠的主要是个人努力。

    负重爬山，担水长跑，拳脚棍棒，射箭投标——葛家武馆里的日常训练主要就这么几项，没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花招，不需要什么血脉天赋。

    而且葛老师傅总说，练武的最终目的是炼己炼心。

    修炼时的每一天，都应该和昨天的自己比较，一点一点脚踏实地地前进。而不是和他人去比，不用去嫉妒其他人的天赋，不用争强好胜。光是修好自己的长处，补上自己的短处，就要花上一生的功夫。

    陈惑很喜欢自己修的武道，特别是他很喜欢现在的修炼状态：学新招时有师傅看顾，想提高有师兄们喂招，累了还有师姐陪伴。岂不美哉？

    真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葛老师傅不会表演型的招数，又时刻叮嘱弟子们不能和人动武，棍棒武器都收在武堂里，不能轻易外带。

    陈惑没法跟自家蠢表兄显摆，搞得陈达一直觉得他只是力气大些，会些三脚猫功夫而已。

    饭桌上，师兄们纷纷附和葛老师傅的话，又给陈惑讲了些其他四族的传闻。

    听说他们的强者修炼时，需要各种天才地宝，什么九百年的风灵花花蜜，万年石乳珠，百岁妖熊的熊爪，碗口粗巨蛇的蛇胆，日日用兽血浸泡全身……

    花费巨大，想都不敢想。

    陈惑一听，暂且歇了心思，不再去想青佩说的‘能脱离凡人之躯’的修炼。

    修炼武道也需要资源，但也不过是每天要吃得更多更好罢了，和修炼血脉需要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他又琢磨起仙宫的事情来。

    凭心而论，比起那位千年前的穿越者老乡，陈惑更相信开创了武道的自家师祖。

    这位叶师祖千年前游历天下，到处都有他的‘玄英降妖’传说。路上随便拦住一个问问，没有人不知道玄英的大名。他是个真实存在的，可以细细考证的人物。

    这样的历史人物，都只说和其他四族‘联合’作战，那仙尊老乡却号称统率包括大宁在内的五族，这么一对比，陈惑觉得还是自家师祖的格局更大。

    但就算仙宫是羽族势力，师祖是大宁人，两边对同一场大战的描述不同，视角不同，称谓不同，所以有很多东西对不上吧。

    但统率五族哪是能随便说的？

    “那穿越者老乡不会是个骗子吧？”他心想，“还是事情过来一千年，仙宫里的那群长老玩起了虚构历史学？”

    一个日暮西山的组织，往往会躺在往日的功劳簿上，抬高自己过往的功绩。越是落魄，越是要保持高调。

    这样想，好像就能说得通了。

    陈惑越发觉得，老乡建立的‘倚风仙宫’千年前应该还可以，在小范围内可能有些名气，但绝对没有大宁武道师祖厉害。

    等老乡不在了，仙宫里的长老们开始啃老本，啃了一千年几十代人，矛盾冲突都摆到了台面上，再也拖不下去要大家一起等死了，才想到从外面找个中立傀儡上位，好让他们继续拖个几代。

    虽然青佩对他很不错，但从她的各种下意识反应可以看出来，她平时干的是类似高级仆从的活计。

    放到上辈子，她就像给大公司打工的市场销售小妹，负责到处在外头找客户。

    她的确是非常单纯地想要找客户，找一个名叫‘仙尊转世’的大客户，给那倒霉家伙极好的福利待遇，帮他恢复往日荣光。

    但在她背后，教她这套销售话术的倚风仙宫，意图明显不单纯，可疑地很。

    陈惑现在对倚风仙宫和青佩说的修炼方法一点都不感兴趣了。他只对那位仙尊，那个穿越者老乡有些敬意，又有些好奇。

    千年前他诞生于哪一族？有没有真的创立铁羽军，和昆族人同游？

    他有多厉害？有没有和自家师祖见过面比划比划？

    他在大战里做了什么？最后又是怎么‘力竭而亡’的？

    怎么说也算是他的穿越者前辈，陈惑觉得要是能多了解一些事情，学到些前人经验也不错。

    “除了师傅这儿，还可以找更多人打听打听。”他心想，“下次去竹阳城时，问问卜卦老头好了。”

    卜卦老头就是帮陈惑改名的昆族老头，算卦很灵，又知道很多秘闻，或许听说过什么。

    如果青佩还在竹阳城寻人，陈惑也不介意把卜卦老头介绍给她。

    “对了师傅。”陈惑又想起来一事，“灵兽能活上一千年吗？”

    葛老师傅挑了挑眉：“灵兽也是有等级之分的。寻常灵兽最多活上一两百年，心性一直如同幼童。可以化形的灵兽能同人类一般明晓事理，能活上四五百年甚至更久。

    “这和他们的修炼方式有关，据说昆族的北海神龟已经活了千万年，但平日一直在睡觉，和死了没啥两样。而我们的武道，修到通脉期后只要不受伤，能活到一百二十多，已经足够了。”

    老人话里话外又在抬高自家修的武道，生怕陈惑一个想不开，去追求血脉神通。

    陈惑丝毫不介意师傅的态度，只笑着继续问：“那师傅，具有灵兽血脉的人，是不是会比我们大宁人更长寿啊？”

    他主要是想知道青佩到底多大年纪，比师姐大多少。

    “能完全激发血脉神通的人很少，可以把他们当做化形灵兽来看待。”葛老师傅道。

    “哦……”陈惑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化形灵兽能活四五百年，又能和人类通婚，那其他四族不该人口暴涨，人人都有厉害的血脉神通，高出我们大宁人一大截了吗？”

    葛老师傅从没想过这一点，一时黑了脸。

    “你小子怎么老这么多问题？”

    陈惑发现老人答不上来，故意一本正经地逗乐：“因为我叫陈惑，人如其名嘛。”

    老人嫌弃地摆摆手，端起酒杯。

    其他人又聊了一会儿。最老成的符师兄又批评陈惑太莽撞，不该随便上来历不明的人的马车，差一点就被人拐走了。其他人也赞同，说小师弟太傻太愣，要小心人心险恶。陈惑只能低头认错。

    等众人批评完了，他又问：

    “师兄们今天怎么突然进山了，收获如何？有抓到妖兽吗？”

    桌上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竟然都不出声。就连话最多的吴师兄，也只来回看着葛采卫和葛老师傅，没有说话。

    “出问题了？”陈惑又问。

    葛老师傅酒杯一方，对陈惑道：“吃饱了就回家吧，你家里人正等着呢。”

    陈惑长长地哦了一声。

    他放下空碗，和众人打了招呼，离开武馆。

    夜色已深，漆黑的天上挂着一轮新月。

    陈惑刚走出不远，就听到了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

    一路走到小镇中央的晒场，那道声音反复出现了几次，似乎在跟着他。

    晒场边上有个大祠堂，门口点着灯笼。陈惑借着灯笼的光往周围看去，只能看到附近房屋漆黑的轮廓。

    “可能是猫头鹰或蝙蝠……”

    他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多心了。

    还有更烦心的事情正等着他呢：陈达那厮，肯定和他爹打小报告了。也不知回去后姨夫会怎么说。

    不管是他想娶师姐的事，还是他想离开小岗镇的事。

    陈惑叹了口气，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