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惑脑海中思绪纷扰，他什么话都没有多问，只跟青佩道了别。

    慢慢走下山，陈惑清醒了几分。

    待走回镇上，陈惑心里唾弃起自己方才的表现。

    不就是有很多妖兽要来吗？

    又不是什么突兀的新消息，昨晚他就隐隐有了预感，上午和符师兄聊时也猜到了大半。师傅已经在为此做准备了。

    青佩说他们打不过，就真打不过？

    她又不是小岗镇人，为什么要相信她的说法？

    陈惑往武馆跑去。

    葛家武馆在镇子最西边，就在小岗山竹海边上，平时周围没什么人。

    陈惑走进院子，首先看到院墙边上多了几堆捆扎好的长条，都是些粗细不一，烟熏火燎炮制过的硬竹棍。前面几堆小的，是打磨过的箭杆。还有一辆小板车停靠在最角落。

    板车虽小，却因为是木头的，价值比旁边一大堆竹子玩意儿只高不低。陈惑刚站在车边打量了几眼，侧堂里很快有人走出来看。

    “哟，师弟有空来帮忙了？”

    来人是管师兄，按年纪在众师兄弟里排位第四。见到陈惑寒暄两句，问起早上的事。

    陈惑简单说了说，逮着空挡问：“师兄，刀爷忙吗？我想跟他打听点事。”

    管师兄抬头看了眼天色：“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去吧去吧。”

    陈惑转了一圈，刀爷和师姐正坐在武堂的地板上，点数着周围零碎的箭镞箭羽。

    武馆里这有这三人，厨房里烧着大锅饭，看样子师傅又带其他师兄们上山去了。

    陈惑泡了点茶，端着茶盘走进武堂。

    走到两人面前时，他看到刀爷面前有个奇怪的木盒。

    那木盒像是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外头沾着湿泥，里头也装着黑色的泥土，散发着一股子奇怪的腥味。

    躺在盒中黑泥里的，是一把小刀。

    一把刃柄浑然一体，巴掌大小的轻巧小刀，造型和现代水果刀差不多。

    更吸引陈惑注意的是它的材质，不知是玉还是什么材料，有些泛黄，看上去跟用久了的发黄白色塑料一般。不知珍贵在哪里，为什么要用木盒这般放着。

    陈惑多看了两眼，转头向刀爷和师姐问好递茶。

    刀爷捋着花白胡子，满意地嗯了一声，接过茶水。

    葛采薇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对他笑，只道了谢，客气地接过，垂头看着地面。

    陈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应，同样垂下脑袋，呆呆地看向地上的木盒。

    “这是夔骨刀。”

    葛采薇突然开口，主动为他解释起来。

    “刀爷家里代代相传的宝刀，传闻是用妖兽夔牛的腿骨制成，曾被玄英用来杀过妖兽。”

    陈惑一下子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跟着赞美：“哇，刀爷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刀。”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陈惑心里半信半疑。

    疑惑是因为师姐说的是玄英，不是叶师祖。

    在民间传闻里头，师祖和玄英可以分成两个人来看。前者就是单纯的武道祖师爷，后者却常常被人蹭热度蹭流量，真假难辨。

    如果所有和玄英有关的传说都是真的，那此人在大宁民间留下过成山的武器旧物，给数百样美食起过名，夸过的美女名士几有三千……堪比下江南的乾隆皇帝。

    这把刀要真是玄英用过的，那也得有一千年历史了。妖兽的腿骨就真那么厉害，做成刀具过了千年，还能锋利如初不成？

    相信是因为，凭刀爷的手艺和见识，不需要蹭玄英的名声，拿一把刀来增加分量。

    思虑间，刀爷就早上的事问了几句，陈惑都一一答了。

    说起昨日的羽族姑娘时，陈惑顿了顿，反问他：

    “刀爷，我听人说有一种强大的妖兽，皮毛粗硬，刀枪不入。遇到这种妖兽该怎么打啊？”

    “什么怎么打，你小小年纪还想怎么打，当然是跑啊！”刀爷吹着胡子笑道。

    “跑什么。我是想问，如果那样的妖兽到大竹山里来了该怎么办。咱们拿什么武器对付它？”

    “你这臭小子，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怎么每次见你都有那么多问题！”

    刀爷抬手就往陈惑脑袋上来了记脆的。

    葛采薇在旁默不作声，只喝茶。

    陈惑捂头：“怎么胡思乱想了，我就是问问。”

    刀爷皱起眉来：“大竹山附近没有那么强的妖兽，别瞎担心。”

    “万一呢。”陈惑追问，“西边又没啥人，万一里面出了只刀枪不入的妖兽，跑到附近来了呢。”

    在天辰大陆，能和人类和谐共处的强大兽类被称作灵兽，不能共处，反过来侵扰人类的就是妖兽。

    从大竹山往西去是毛族的空蒙山境，得走上至少一个月，才能看到毛族的外围聚居地。其间一路都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重林叠谷中，时不时就会生出几只凶兽来。

    小岗镇周围的猎人进山时会特意检查，如果在大竹山一带发现了异常的猛兽踪迹，就要叫上葛家武馆的人一起去驱赶或捕杀。基本要隔上好几个月或者大半年，才会有一只比较厉害的妖兽出现。

    而现在，无论是青佩的话还是葛老师傅的反应，都说明这一次的情况不同往常。

    刀爷认真看了陈惑两眼。

    他已经过了六十，不能很好地看清东西，盯着人的时候两眼一正一歪，颇有凶相。

    “刀枪不入？除了那帮厚甲壳的昆族，其他少有能称得上刀枪不入的。”刀爷道，“我们这儿靠近毛族领地，多是虎豹熊狼，绝不会出现昆族的强大妖兽。”

    陈惑回忆了一下，提到妖兽时，青佩说的是“凡铁无法刺穿它们的皮毛”。

    “不是昆族，应该还是毛族的妖兽。”他对刀爷说道，“那种妖兽的皮毛很特殊，凡铁无法刺穿。”

    刀爷哼了一声，劈头又赏了他两记。

    “凡铁无法刺穿是什么话，你听谁说的？我们小岗镇捕猎，什么时候用过凡铁了？”

    小岗镇捕猎确实不用凡铁。

    因为铁器太少了，人们从来都是用的竹箭竹刀竹标枪。

    但竹子毕竟是空的，还有节。韧性是强，硬度不足，能做的武器只有固定那么几种，还都是一次性的。

    “铁器都没法刺穿，竹器就行了？”陈惑捂头反驳，“不会是想着撞运气刺眼睛吧。”

    刀爷歪着小眼瞅他。

    陈惑看了看周围，武堂里的东西都不稀奇，除了堆在地上的竹器，一面大木头盾牌，几块妖兽皮几件防具大堆草绳，就没什么了。

    唯一特别的，有希望刺穿坚硬皮毛的，好像只有那把有点来头的夔骨刀。

    但那就是一把巴掌大的小刀，怎么看都不像能当做主要武器来用。

    “你看我的刀干嘛？滚边儿去。”刀爷摆摆手，“陈二，我不管你从谁那儿听到了什么传言，出去后千万别乱说话。

    “就是你师傅还没理清楚山里的情况，带着你师兄们探查呢。你做好你的事情，不要瞎想。”

    说完，他将茶杯递给陈惑，示意他离开。

    陈惑觉得刀爷这态度，应该还是有说法的，只是不愿意跟他这个小孩说。

    他遗憾地哦了一声，接过茶杯，站起身。

    一旁沉默听着的葛采薇突然开口：

    “刀爷，小惑都看到您的刀了，要不也把刺的事情告诉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