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万殊的脸上。他睁开双眼，在这道光束中看见飞舞的灰尘。

    又是新的一天，他迷迷糊糊地想。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就像已经度过的数千个夜晚般不值一提。万殊低头看向自己的身子，衬衫上面布满自己无意识间用手指抓出的裂痕，已经破烂不堪，看样子是不能穿了。

    他坐在地上思索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小心翼翼地扭动脚踝，舒活膝盖，一步、两步，走到门边，找到自己的行囊。这是阿斯特莉亚修女在昨晚离开前放下的。

    地毯上的这些血迹该怎么处理？万殊脱下衬衫，一边从行囊里翻出火柴，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灰白地毯上那些明显的深色斑点。它看起来像是手工编织的，上面只有简单的菱形格子图样。

    还能想出其他更好的办法吗？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指望太多，我才刚醒过来。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将衬衫堆放在溅上血迹的地毯表面。好吧，只能这么办了。

    万殊清了清嗓子，擦亮火柴，又将它直直向前扔下。

    大约半分钟之后，他的房间里响起一声有力的怒骂，几乎响彻整座小修道院。

    ※

    “真的很对不起你们二位的招待。”

    万殊已经拎着自己的行囊站在了修道院的门外。

    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阿斯特莉亚和摩玛婆婆，露出一副问心有愧的表情：“抱歉，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没事的，万殊先生！你可千万别这么说。”

    阿斯特莉亚的手上还拿着一只万殊刚刚递过来的小钱袋，闻言立即连连摆手：“抽烟可不算是什么罪过，而且你也及时帮忙把火给扑灭了，不是吗？”

    她又顿了顿，面露犹豫之色，却还是艰难地将手中的钱袋向万殊的方向递回去。

    “倒是你……你突然拿出这么多钱来，实在让我们有点吃惊。那张毛毯其实也就是附近的邻居自己在家里织的，值不了这么多钱。你还是把它们拿回去吧！”

    话虽如此，但你应该也不是很想把它还回来吧？阿斯特莉亚别过脑袋，看上去明显是一副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去瞥那只钱袋的模样。

    万殊看了一眼孩子们身上洗得都有点发白的衣服，又想起昨天晚上他们原本要吃的寒酸晚餐，再次将钱袋推回到阿斯特莉亚的手中：“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肯定已经闯下大祸。这里面的一部分是为了那张被烧坏的地毯，但另一部分则是作为赔礼，弥补我本来可能会造成的损失。别再推辞了，尽管收下吧。”

    这只钱袋里的钱对侍锋者而言并不算多，他们只需要参加一两次任务，之后就能得到相当可观的结余。但对于这样一家落魄的小修道院来说，这只钱袋可能就能够让孩子们的生活得到极大的改善。

    从万殊和他们短暂的接触来看，修道院长和修女对于孩子们的关心不像是作伪，因此他也并不介意稍微帮帮他们。

    毕竟在这个时间点，钱财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了——

    虽然万殊很想这样装模作样地说上两句，但当他的手碰到外套上原本挂着四把小刀的位置时，那里的空缺又让他感到一阵不踏实的空虚感。

    好吧，至少得留下足够买上小刀的资金。幸好我在包裹里还放着另一只钱袋。

    万殊轻按住阿斯特莉亚还想要推回钱袋的手，无声地摇摇头，示意她收下这笔赔礼。接着，为了转移话题，他问起那对父女的行踪：“对了，兰道夫和瓦尔格娜他们呢？”

    站在一旁的摩玛婆婆抱起双臂，苦笑一声：“他们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离开了。”

    虽然已经大致猜到了原因，万殊依然在脸上表露出惊讶之色，微微睁大眼睛：“为什么？”

    “今天早上，有人从岚林要塞那边带回消息，说是领主已经发出了通缉令，有一个护卫从他的收藏室里盗走了某样东西。”院长的声音有些嘶哑。“悬赏的金额很高……非常高，这说明那位领主对这桩罕见的罪行相当愤怒。”

    算算时间，兰道夫偷走塔伯林的占星笔记的事情也该传出来了。

    所以你们现在知道他突然拜托你们照顾瓦尔格娜一段时间的原因了，不是吗？

    万殊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当然如此。”

    摩玛婆婆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失望和不解：“这件事是不是很巧？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时间，兰道夫把小瓦尔格娜送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大概就是领主府上失窃的那天。”

    “我想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万殊顿了顿，他的眼睛眯成一道黑色细缝，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消息里有提到这位领主府上护卫的名字吗？”

    阿斯特莉亚不安地揉着自己的手指，脸上的红晕也掩盖不住那一抹黯然之色：“带来消息的人倒是没有说清楚，他好像是在镇外遇上了孽祟的袭击，现在已经被卫兵们送去医馆了。”

    在我用过死之诗之后，居然还有其他人能在野外碰上孽祟？万殊眉头一挑。

    这可有些不寻常，我们什么时候见过鬣狗对路边的腐肉无动于衷？考虑到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这种比喻倒也不算过分。又是一种反常的现象，但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可以浪费在这上面。

    万殊顿了顿，又接着说：“很明显，在没有更加明确的证据之前，我们最好别把兰道夫和那位被通缉的领主府护卫扯到一起去。除非真的亲眼看见领主府发出的通缉令，上面明白无误地画着他的那张大脸，下面还写着兰道夫的名字，你们再痛骂他一顿也不迟。”

    摩玛婆婆的脸色依然那么严肃：“但那解释不了他为什么要这么急着离开，简直像是被火烧着了屁股！我们去他们的那个房间叫早的时候，才发现被窝里都是凉的。”

    倒也不必做到这种程度，兰道夫。万殊想。

    虽然我不知道眼前这位老太太之前和你有什么交情……

    但至少她们两人是真的在关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