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课？

    这是万殊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个词。

    “那是什么意思？”他问道。

    “日课，就是人们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它是我们每天所要遵循的规律，指引我们前行的道路。”埃洛斯解释道。“就像是亲卫们日复一日的巡逻，学者们孜孜不倦的研读，每一位教徒自然也有着属于他们的日课。”

    “非常简单易懂，你真是一位聪明人。”

    万殊点头：“那对于一个合格的教徒来说，他们的日课是什么？”

    “那可就多了，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耐心等待答案的降临。”埃洛斯笑笑，又很快补充了一句。“不，这句话并不是针对你而说的，我的意思是……其实我们所有人都需要记住这一点，耐心是通往真理的桥梁，只有学会等待，我们才能聆听到智慧的低语。”

    好吧，新的问题出现了……什么叫做“我们”？

    万殊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自己身边的人群，意识到或许埃洛斯的出现并非偶然。

    现在万殊和他已经被包括在了一个有着十一二名教徒所组成的圆圈里，看其他人打量着自己的目光，万殊能够确定他们之间应该相互认识，而自己是这群人里面唯一的一个生面孔。

    苏尔特曾经提醒过他，那就是尽量不要和普通教徒有太多的沟通交流，而面前的这些人看起来似乎就是苏尔特提醒他要保持距离的人。

    “我不想惹上什么麻烦，我想你们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他谨慎地措辞，同时身子微微后仰，在浣世之厅内快速张望了一圈。

    出乎万殊预料的是，现在的整座浣世之厅内已经没有了之前那样闹哄哄的、挤来挤去的热闹气氛。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形成了数十个和他现在所处的圆圈相似的小团体，身披蓝色长袍的祭司们在各个圆圈之间穿行，不时驻足停留，倾听圈内之人所说的话，而每个小团体中都有一两位正在向身边众人布道的领头人物。

    在他们的头顶，蓝色光点仍在持续变换着形态，但那变化的频率明显比之前要来得慢上许多。

    毫无疑问的是，岩涧镇的埃洛斯也是这些领头人物的其中之一。

    埃洛斯脸上的笑容不变，同时摊开双手：“什么叫做麻烦？”

    万殊仔细看着埃洛斯脸上的表情变化。“你确定要让我来解释这个词的含义吗？”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心里默默估算着从这里不惊动任何人地走回到通道出口处大概要花上多少时间。

    “有的答案并非所有人都能承受。我想你可能会考虑收回你刚刚问出来的这个问题。”万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埃洛斯哈哈大笑，声音爽朗，如同山间回荡的雷鸣，引得周围几个圈子的人纷纷侧目。

    这有什么好笑的？万殊拉了拉长袍上的兜帽，尽量遮住自己的样貌。

    “不不，你又误会了我的意思，年轻的朋友！我的意思是，我们每个人的身上肯定都有麻烦，有的人身上或许还不止一个！但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当你将目光聚焦于麻烦之上，它就会像无形的绳索，束缚你的心灵，让你迷失方向。”

    他摊开双手，做了一个被绳索捆绑的动作，然后又将手松开，仿佛挣脱了束缚。

    “……像这样，人们就会被它给牵着到处走，最后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要去往什么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以，我们不应该将眼前的一切视为麻烦。麻烦只会带来负面情绪，让我们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

    埃洛斯用手在自己的胸前轻轻锤了两下，又像是拿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把它放在远离自己身体的另一侧，将空无一物的手掌展示给万殊看。

    “所以，我们不应该把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事情看作是麻烦。麻烦这个词不好，我不喜欢用它。这个词让我们的心里产生了负面的情绪，而它们完全无助于我们去解决横亘在我们眼前的事情。我们不应该有所谓的‘麻烦’。没有麻烦，我们的心思就落在我们自己的身上。”

    埃洛斯收回了自己的手掌，用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是把自己的心脏又给放了回去。

    “你没有惹上过麻烦，没有人惹上过任何麻烦。我们只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同时不断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情，仅此而已。”

    万殊沉默不语，他不知道埃洛斯是真心如此认为，还是故意用这番话来迷惑他。

    他再次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埃洛斯的表情依然保持和之前一样，显得诚恳而又富有亲和力。

    “但这和‘日课’有什么关系？”他问道，试图将话题引回正轨。

    “当然有关系。在正式开始我们的日课之前，我需要你们先明确地了解这一点，接着才能真正理解它的意义。”埃洛斯赞许地拍了拍手。

    “你知道我们想要在现在的这个世界上生活，最重要的是什么事情吗？”

    “是什么？”

    “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我们应该要尽可能地保持我们自己内心的纯粹。我们不应该让我们自己的情绪控制我们的头脑，也不应该因为发生在外界的一切——我指的是，我们这具身体所经历的一切——而影响到我们的内心的感受。作为一名合格的教徒，我们需要明确知道的一点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过程，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都只是过眼云烟，而它们并不能代表我们的真实处境。”

    埃洛斯似乎是从万殊的脸上看出了明显的疑惑，他非常耐心地继续举着例子：“你看，我们每个人的一天都是怎么开始，又是怎么结束的？我们从早上起床洗漱开始，一直到在夜里上床入眠，我们的起点和终点都是同一个地方，这样想没有问题吧？我们在每天的早晨从自己的头脑中清醒过来，又在每天的夜里从自己的脑海中陷入混沌，这代表了什么事情？”

    “不，我不太清楚，你可以说得更加明白一点。”

    埃洛斯似乎是料到万殊会这样回答似的，轻轻点了点头，就继续说了下去。

    “它所代表的事情非常简单：那就是不论到什么时候，我们最后所要面临的只有一样事物，那就是我们自己的心灵。我们在昼夜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投射到我们身体上的事情，它们难以触动到真正重要的地方；而在睡前的那段短暂的时间里，我们每个人最后都要面对的是自己的心灵，那才是最为真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