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营寨开始躁动起来，一条条由火把练成的火龙，向着四面缓慢散开。

    乌木提看着远处秦军营帐的动静，喃喃道：“扶苏终于发现了，虽然很快，但还是晚了一些，他们已经走了吧？”

    乌木提后面半句话，是给身边之人说的。

    无名身着匈奴衣服，目光深邃，看着秦营的动静，听到乌木提的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乌木提，中原已经乱了，据说边军损失惨重，秦国已经无力回天，你还要做什么？”

    “火候还不够。”

    乌木提淡淡回应。

    “什么叫火候不够？你们这些人，号称是智囊，和我们粗人不一样，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次南下中原，我手下的精锐刺客，几乎全军覆没，现在，只剩下八人。这些人，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不可能再训练出这样的精锐。”

    “你收钱了。”

    无名愕然，脸上肌肉抽动，几乎被噎了个半死，

    “你，你，呵呵呵呵，好，好，你们这群贵公子，有钱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平原君赵胜死了，想必他给你留下了不少钱吧？可是，乌木提，匈奴右贤王已经对你失去信任，你以为还能花钱搞定一切事情。”

    乌木提斜了一眼无名，轻轻摇摇头，

    “快结束了，快要结束了，只差一点，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月氏人。”

    “我不明白，我是粗人，但不傻，这次南下中原，八成你乌木提找到了金主，是赵高吧？不然，哪来的钱动用我手下全部刺客？秦国内部已经乱了，这部不算什么秘密。当年蒙恬自杀，扶苏北上，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没想到，赵高、李斯、胡亥做的如此之绝，秦国功臣几乎被屠杀殆尽，李斯都死了。这是天要亡了秦国。六国足以解决问题，你拉拢月氏，到底居心何在？”

    乌木提微微一笑，心中暗道，“这个大老粗，看来不傻，既然不傻，和他说说倒也无妨。”

    轻咳一声，乌木提低声说道，“也罢，凡是都要小心，小心无大错。看似中原已经安定，六国复国在即，可是，还有两处变数，让我不得安宁。”

    “还有什么变数？”无名瞪大眼睛，一肘间没有反应过来。

    “第一个变数，就是秦国公子扶苏。”

    乌木提将身子隐于黑暗之中，和秦军军营继续保持着距离。

    “天下人都知道，扶苏死了，但只有草原人知道，他非但没死，而且在漠南风生水起。再加上大秦边军尚有二十万，如果扶苏南下，和边军汇合一处，天下必然再生变数。我们与扶苏交锋数阵，此人心机之深，用兵之巧，已不在蒙恬之下。恐怕山东六国那些纨绔子弟，无一是他的对手，这就是第一个变数。”

    “这第二个变数，就是秦人。”

    “秦人立国数百年，其子民顽强远超六国。当年秦穆公虽然屡次东出均被晋国击败，但他向西兼并十二国，称霸西戎，将陇西广阔土地，变成了秦国的后花园。魏国吴起，引魏武卒攻秦，大破五十万秦军，但秦军退守陇西，居然逐渐恢复元气。所以，这第二个变数就是，如果秦人像穆公那样向西开辟。继续与六国缠斗不息，又该如何？”

    无名神情逐渐严肃，已经想明白了乌木提的良苦用心。

    “果然如此，这两处关键点，山东六国未必想得到。”

    乌木提冷哼一声，

    “我虽是六国之人，但秦灭六国，灭的好，现在才知道，不是秦国强，是六国都是一帮鼠目寸光，一帮草包饭桶。活该灭。但现在，天要灭秦，那就怨不得我了。”

    “乌木提，你倒是说的轻巧，这两个变数，莫非你是有破解之法了？”

    无名语气揶揄，显然对面前这个人没有一点信任。

    “扶苏这个变数，只能靠匈奴这颗棋子，冒顿杀了老单于，自立为单于，我看这个年轻人，雄才大略，绝非等闲可比，他明面上和扶苏相安无事，实际上暗地里不断练兵，现在匈奴已经兵强马壮，只要扶苏南下，匈奴必然大举进军，到时候扶苏腹背受敌，难以自保，因此，这路变数不足为虑。”

    “那第二个变数呢？”

    “第二个变数，破解之关键，在于控制河西之地，断了秦人西去之路。河西之地虽然是月氏人的地盘，但月氏人怎么是秦人的对手，哪怕一支秦军残兵，也能把他们打的抱头鼠窜。现在，天赐良机，月氏内部出了乱子，我只要利用这个乱子，协助月氏王子复国成功，就能断了秦人西去之路。”

    “就凭咱们这些人？”

    “当然不是，还有右贤王。”

    “右贤王已经退出阴山。”

    “那又如何？”

    乌木提捻须道，

    “右贤王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当年，冒顿在老单于面前，力保右贤王，右贤王感恩戴德，成了冒顿的人，但冒顿即位后，想要对东胡用兵，于是极力拉拢左贤王，反而冷落了右贤王。匈奴就是这样，谁的拳头硬，谁的牛羊多，谁就是老大。右贤王失势，只能扩大地盘，可是，他不敢得罪扶苏，只能找月氏的麻烦。如果我的计策成功，月氏归附匈奴，右贤王势力大增，秦军退路被封，扶苏失去侧翼，这才是一举三得。”

    “乌木提呀乌木提。”

    无名冷笑道，“自从赵国灭亡，你流落匈奴，十几年了，是不是就为了这一天？值得吗？”

    乌木提叹了一口气，

    “最开始，我觉得这件事很值得，十几年过去了，眼看大功告成，我却没有一点兴奋了，也许是我真的老了，失去了年轻时候的锐气。还好，做完这件事，一切尘埃落定，我大概会回到中原，找到一处田地，了却余生吧。”

    无名沉默不语，他看着火光越来越近，

    “秦人马上要搜查到这里了，你不走，我先走了。”说着，飞身上马。

    乌木提看着有些杂乱的火光，神情有些复杂，他也不知道，此举到底有几分把握取胜，那个月氏小王子，到底有多深的根基。

    “一切都是未知！”乌木提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话，也纵身上马，头也不回，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