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城卫司的人在，秋泽知道程昀大势已去，自己连靠近的可能都没有，只能眼看着程昀走近城主府。

    此时的门口，诸多官员闻讯走出，城卫司衙门口，司命韩越凝视着挺胸抬头傲然前行的程昀，暗暗叹了口气，目光中多了一丝惋惜。

    继晋城政务司司命齐文松之后，又一名司命要死在李继迁的手下了。

    “大人。”

    不远处一名军士快步赶来附在韩越耳边道：“程昀虽已进城，可他身边还有几人现在依旧在逃亡，您看该当如何？”

    注视着程昀，韩越吁了口气：“全力围剿，只要是跟在程昀身边的，决不能放过。”

    纵然不耻李继迁作为，上了这艘贼船，韩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李继迁倒，他也得跟着完蛋。

    不远处，行到城主府大门的程昀缓缓下马，来到护卫身边，搀扶着浑身是伤的护卫下马，二人对视一眼，目中尽是坦然。

    随后程昀掸了掸身上干干净净的官服，迈前两步，躬身一礼：“墨城政务司司命程昀，受邀前来，请见司掌印大人！”

    闪电撕裂天空，顷刻间，轰鸣声充斥了整个文州地界。

    紫色的电芒密布天空，照亮在场所有人的脸色，以及程昀坚定的目光。

    秋泽目光复杂地看着远处程昀腰板挺直的背影，默然不语。

    不远处的房屋中，号称“天下第一剑”的范升凝视着前方在护卫陪同下，矗立城主府门前的程昀，亦是神色复杂。

    侧边的靓丽侍女轻声道：“民间传说程昀为了文州百姓，向朝廷检举揭发李继迁的恶行，若此事是真，他此来怕十死无生了。”

    范升一字一顿念出三字：“李继迁！”

    “掌门一向不许江湖人干涉朝廷之事，少爷此举怕会被掌门责罚吧。”

    范升冷声道：“李继迁藐视王法，在文州胡作非为，陷文州百姓于水深火热当中，人人得而诛之，纵然父亲不喜又能如何？”

    范升讥笑：“一民为祸，只害得一人一家，一官为祸，却祸国殃民。朝廷不公，视万千百姓如草芥，不管不顾。我等有志之士若再视之不理，百姓何以有出头之日。”

    话至此处，不远处程昀再次高呼道：“程昀拜见司掌印大人！”

    廊下，程易扯了扯驻足不动的秋泽：“走吧，您的两位下属而今依旧凶险万分，说是去迟了，说不得他们也救不了了。”

    话音刚落，紧闭的城主府大门轰然打开，两名文吏跨过门槛，对程昀道：“程司命，里面请。”

    待程昀进门，大关缓缓关闭。

    闪电如密布的蜘蛛网般撕裂长空，大雨滂沱而至。

    文州城刚刚停歇数日的大雨。再一次落下，就在程昀消失在城主府门口的瞬间，似乎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事已至此，秋泽不再犹豫，快步返回客栈，一进房间对着床上任然扯着呼噜的楚兴“砰砰”就是两脚。

    要说中午这顿酒楚兴当真是没少吃，两脚下去，楚兴竟然还没醒来，摸了摸被秋泽踹的地方，翻个身继续睡了。

    秋泽本就一肚子火，再见他这个样子，也不犹豫，取来架子上的盛着水的水盆，一盆水直接从头浇下。

    楚兴这才悠悠醒转，迷迷糊糊得瞧着面色难看的秋泽：“咋滴啦？”

    轰隆隆的雷鸣声中，秋泽冷声道：“朴青他们有危险，快快出城。”

    收拾好自身的行李，秋泽等人乘着骏马冒着大雨，在城守军的注视下，冲向远方。

    甫一出南城门，秋泽惊奇的发现，原本只有数千之众的难民营而今已是密密麻麻一片，粗略一扫，最起码也有五六万之众。

    大雨之下，难民们如归巢的蚂蚁般朝着本就不多的窝棚挤去，吵吵嚷嚷的，乱成一片。

    或是受城外难民营难闻的气味所致，又被马匹一晃，本就没醒酒的楚兴驰出没多远，坐在马上就开始呕吐，中午吃的大鱼大肉如今全都白白糟蹋了。

    走一路吐一路，可是把秋泽恶心坏了，恨不得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有程易领路，秋泽没再顺着官道，而是直接踏上农田，趟着水直奔他们约定的地点而去。

    程易说的地点乃是文州城外一百里处的鹊湖旁的道观中。

    冒着大雨一路而去，田野低洼处的积水经过这些天，退去了大半，马蹄踏在泥泞的田野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去却也快不得。

    时到晚间，秋泽三人来到一处塌了半边的破庙前，正准备于此歇息一夜，明儿再赶路。

    刚一靠近，就看到破庙半掩的门里透出忽明忽暗的火光。

    “有人？”

    一路而来被折磨的没个人样的楚兴捂着胃，伸着舌头，都快翻白眼了，语气都带着虚弱。

    秋泽做了个嘘地手势，对程易伸伸手。

    程易会意，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楚兴，自己则摁着刀柄轻手轻脚地向前。

    秋泽同样把马交给楚兴，自己悄声跟在程易的身后。

    二人靠近破庙，透过缝隙向里向往，看清里面内容后，二人皆是一惊。

    破庙里，几个邋遢的男人围坐在火堆旁，这本没什么，而今文州地界的难民们，就没几个还能干干净净的。

    重要的是他们在做的事情，火堆上架烤着几块肉，几人也正在狼吞虎咽啃着手中的骨头，阵阵肉香传来。

    借着火光，秋泽清楚的看到，火上被炙烤得吱吱冒油的肉块，乃是两节人腿！

    在几人旁边，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映入眼帘！看其身形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身体缺失的地方，鲜血汩汩而出，顺着斜坡流了一地。男孩的头颅正好对着秋泽这边，睁大的眼睛死死盯着秋泽二人。

    再看那几个正在疯抢人肉的男人，火光映照下，每个人的眼睛闪烁着瓦蓝瓦蓝的光芒，扭曲的脸庞便如地狱中走出的小鬼，眸子中只有同伴手中的人肉，此情此景，秋泽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本该属于“人”的神情，更多的，是野兽的疯狂！

    秋泽不动声色打了个招呼，二人悄声离开破庙。

    趴在马背上跟摊烂泥似的楚兴见二人面色古怪的回来，好奇地问道：“咋了？咋都跟见了鬼似的。”

    也不等二人说话，楚兴抽抽鼻子：“我好像还没醒酒，怎么问道烤肉的香味。”

    “怎么办？”

    程易也不理会自言自语的楚兴，低声问道：“这些人……”

    “地上的血都没干，他们吃的一定是刚杀的活人。”

    秋泽眯了眯眼：“全杀了。”

    “吃的啥？”

    楚兴一惊，抬头看着二人：“你们刚刚说什么？”

    “里面有人在吃人。”

    “我滴乖乖，人吃人！”

    萎靡不顿的楚兴刷的一下精神起来：“真的有这种事情？”

    秋泽没再搭理他，对程易道：“帮个忙吧。”

    二人握着刀，再次返回破庙，不多时，里面传出骚乱声，隐约还有人的惨叫掺杂其中。

    待楚兴踏进破庙，只见满地鲜血，横七竖八躺着一地的尸体，篝火旁还散落着森森白骨。

    嗅着空气中混着血腥味的肉香，楚兴胃里翻江倒海，捂着嘴又跑出去吐了。

    秋泽也懒得搭理他，从篝火中捡起一根火把，将破庙中的枯草、木棍、门窗全部引燃，这才和程易走出破庙。

    大雨倾盆，却熄灭不了破庙的熊熊烈火，在昏暗的天地间，仿佛一颗闪烁着的星辰。

    冷风吹过，马上的楚兴打了个哆嗦，回头张望雨幕之中，忽明忽暗的破庙，叹了口气，驱赶着骏马很上二人，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