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你清楚沈顾问那边的情况吗？是否会有危险？”

    “应当无妨，只是那人手段奇特，他并不能保证抓住对方。”

    随着张长风脱离生命危险，被影卫一组人紧急送去了医院，林欣桐终于有心思关心起其他事情来，比如今夜这一连串事件的头号嫌疑人——度厄星君，今晚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而影卫作为享受着最高待遇的修行者监管组织必然难辞其咎，如果能抓到她的话，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否则张长风大概率保不住他这从三品的顶戴了。

    她的相貌已经被影卫专门的记录仪记录了下来，这种记录仪取材自非常特殊的灵性金属，靠这种金属制成的录像设备是少有的可以直接记录灵气活动的电子器材。

    可惜这听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特殊设备实战作用实在有限，不是经常被摧毁就是传回一些无意义信息。比如现在，影卫技术部的技术员们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绕一圈，盯着电脑显示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被挤在最中央的那一位号称技术部的第一把刀，他头发蓬乱，双眼出现明显的血丝，眼眶下边带有浓重的黑眼圈，鼻梁架了副拉碴的胡子一看就好久没有修剪。正对着发光的屏幕疯狂皱眉。

    记录仪传回的实时画面上，一大堆数据流在那嫌疑人的面部组成了花花绿绿的数据流，这些东西对画面的干扰之强更甚于某些霓虹色情影片里的马赛克，显然对方动用了屏蔽的手段，而这种手段正是他们目前难以攻克的关窍之一。

    “冯老师，怎么样？”走到门口本想敲门的黎鸣发现技术部大门敞开，一大帮平日里对着电脑疯狂操作头都不抬，仿佛和休息两个字有深仇大恨的技术人员们罕见聚到了一起，顿时预感到情况不妙。

    冯老师自然是人群最中央的那位，他的工作台上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电子设备，他正在一个特殊的窗口编写着命令，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像素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始终顽强地盘踞在人物面部，任他动用再多手段都无法消去。又试了几个不同的方法，但都一一宣告失败，他有些疲惫地往身后的人体工学椅上一倒，吐出一口浊气，试图清空自己过分思虑的大脑。他了眼手边上的透明茶水杯，里边早已空空如也。下意识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香烟，不紧不慢取出一支叼在嘴里，但突然回归的理智又让他那只已经掏出打火机的手硬生生刹住了动作。

    还有女同志在呢，不能太不像话。

    技术部不是每天都这么热闹的，偌大一个办公室里通常只有七八个人轮班，几位女同志又很少安排夜班，养成了他在办公室里随时随地抽烟的恶习。

    “冯老师，老坐在电脑前也不一定能有思路，不如咱们去溜达溜达换换心情……顺便来一根？”人群中的黎鸣看着略显尴尬的冯威，适时站出来替他解了围。

    二人一前一后并肩来到休闲区，影卫的休闲区域都是连成一片的，占去了一个楼层的一半面积。光是角落里的一个吸烟室就有将近一百平米的面积，地上甚至摆了两台跑步机和一张，角落处的一张台子上摆放着各类饮品——这吸烟室居然还兼具了茶水间的功能。

    掏烟——点火——然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空气中只剩下呼气与吐气的声音。

    “冯老师——”

    “嗯？”

    “真别怪我多嘴，就咱影卫这点工资，不值得您这种级别的人物玩儿命。”

    冯威沉默地继续抽烟，一口接着一口，他的动作用力得过分，似乎要把命都吸进肠肺里，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黎鸣的关心。

    黎鸣也不恼，天才的人物大多这样，人家脑子里有自己的一套东西，关心的事情也大多和普通人不一样，冯威这种已经算是顶好交流的了。

    还剩下半支的香烟黎鸣被提前掐灭了，他拿着冯威之前桌上摆放的水杯凑到饮水机前：

    “冯老师，今天喝想普洱还是咖啡？”

    “铁观音。”

    “OK.”

    黎鸣转了过来，面色严肃，眼中隐有凄凄，冯威的事情他多少也听说过一点。

    “就今晚一晚上来说，被她害死的可能有几百个，也或许她是无辜……的，咱们毕竟是执法部门，不能单凭猜测就给人定罪。”

    冯威没有再理黎鸣，他吐尽肺中的最后一口烟雾，思绪却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炎热的午后。

    双方的谈话是在一家表面上平平无奇的咖啡店里进行的，并没有想象中的神秘或者高规格，只有当时还没成为大修行者的张长风外加影卫当时的技术部负责人，另外还有一名人事专员之类的干事。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张长风一身西装，却很没素质地在包厢里抽烟，一个下午抽了有将近半包。

    “一千万以下都好说，咱们现在除了一帮大老粗就剩下有钱了……唉，小李你怎么在冒汗啊，我记得空调我开得挺低……”

    “我听我导师说，小冯你从海外回来之后已经有了留校任教职的机会，为什么会想要加入我们呢……别紧张别紧张，这不是调查你，只是我个人很好奇，当初我要有这样的机会我肯定……”

    ……

    他默默说出了那个理由，那个憋在自己心里很多年，旁人听到一定会以为他疯了的理由。

    “就这样？”张长风对这个故事的反应平淡到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额，别误会别误会。张队长的意思是，这种事情其实是我们的……那句话怎么讲来着，人文关怀吧有点缺失，没有充分考虑到家属的心理情况，毕竟再亲的事情也瞒不过亲人是吧……”

    “您的父亲隶属于……是由XX同志于夏历11年批准简历的特殊组织……对于您的事情，我们深感抱歉。官方修行者组织的成立没有过往先例可循，我们只好一步步摸着石头过河，中间有太多细节的地方做得不够好。您的母亲对此有一部分知情，我们只对她说您父亲是因公殉职，当初可能她是为了您的心理健康着想，没有向您坦白她所知的情况，导致您产生了对您父亲的误解。很抱歉，如果我们能早一些‘发现’您的心理问题，对您进行及时的情况说明或者心理疏导，可能会对您起到更大的帮助。”

    “你也说了这是保密条例，那为什么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当时的冯威并不傻，直接就从对方看似客套的字里行间嗅到了某种阴谋气息。

    一直装作神游物外的张长风此刻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他容貌不算丑陋，脸上挤出的带着皱纹的笑容却难看得像一朵枯萎的菊花：“哎呀，你这么一说麻烦确实蛮大的，不过你要是加入影卫的话，我们”

    “这两年倒是装得像个正经人一样。”冯威中断了思绪，顺手捞起被黎鸣放在大理石台子上的水杯，入手便感到一股温热——黎鸣走之前不知从哪里给他的茶水杯子找了个保温套套在了外边，毕竟杯里边装的是刚刚滚开的茶水，黎鸣怕冯威这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会烫到。

    冯威默默走向自己的办公位，像五年以来的每一天一样，无视了从他身旁路过并向他热情打招呼的全部同事。

    夜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