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入建康
这次举兵,似乎超出寻常的顺利。
短短不过数日,江乘杀吴甫之,罗落桥斩皇甫敷、覆舟山破桓玄两万余众,三战三捷,兵锋直至建康。
而此时的桓玄听闻大军落败,则直接弃守建康,携带钱财家眷西逃。
他是跑了,这可苦了在他桓楚担任官职的一干大臣。于是,这群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开城门,准备迎接王师,并推举刘裕掌握朝堂大权。
“道和,王稚远等人推举我为扬州刺史,你怎么看。”行军途中,得到消息的刘裕很是高兴。
荆、扬乃是东晋最为重要的两个州。
扬州繁华,都城建康又在其境内,若是能得到扬州刺史之位,便能更好的把持朝政。
“敢问将军,此次举事的众人,可是将军的下属。”刘穆之整了整衣冠,询问道。
“我与刘希乐、诸葛长民、何无忌共图大事,哪里是他们的长官。”
“自古以来,共患难容易,同富贵难,在桓玄的压迫下将军几人,尚可以戮力同心。而今桓玄败亡,却仍然据有荆州,将军则是根基未稳,若骤然登上高位,掌握大权,外有强敌环伺,内有世家大族把持朝政,这不是把将军置于火堆之上吗?”
咽了口唾沫,刘穆之接着说道:“祸乱尚未平息,将军就开始享受富贵,在外征战的其他人若是得知,又怎能安心追击余孽。以仆的愚见,将军应推辞不受。”
刘穆之说完,一脸紧张的望着刘裕,他生怕自己追随的主公抵不住诱惑,吞下这颗看似漂亮,实则满是荆棘的果实。
刘穆之的意思很简单,跟随你一起推翻桓楚的这些人,不是你的属下,而是合作伙伴。
既然是合作伙伴,那就是平等的关系,若是你掌握了大权,他们肯定会不平衡,毕竟大家一块厮杀,结果好处是你的。
另外则是,桓玄还割据荆州,外患未除,朝堂上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若是贸然接受,很可能会引起几方的共同敌对,成为众矢之的。
刘裕思索片刻,对身旁的刘穆之说道:“那就告诉王稚远,裕身份低微,道德浅薄,不敢奢求高位。”
三月壬戌日(3月31日)在刘裕极力推辞扬州刺史的情况下,又被王谧等人推举为使持节、都督扬州、徐州、兖州、豫州、青州、冀州、幽州、并州八州诸军事、领军将军,徐州刺史。
若是说荆州是南方强藩,那徐州便是扬州之门户,不少北方流民侨居于此,京口亦在其境内。
不得不说,王谧是懂事的,扬州乃是东晋权力中心所在,刘裕不敢贸然踏入其中,于是他就有眼色的推举刘裕为徐州刺史。
徐州乃扬州之门户,旦夕之间便可兵临建康,加之京口又是北府军招募士卒的一个重要来源,因此徐州刺史对刘裕来说,最合适不过了。既不那么引人注意,又可对建康施加影响,还能补充兵卒,安抚将士家眷。
二月起兵,至今不过短短几日,桓玄的皇图美梦便破碎了。而刘裕则是从一个惴惴不安,朝不保夕的北府军将领,华丽转身变成了大权在握的重臣大将。
这些职位,看起来花里胡哨,其实解释起来并不些麻烦。
首先是使持节,古代交通不便,国家又那么大,皇帝不能事事亲临,必须指派人才行,但空口无信,因此以节为凭证。
持有节的臣子,意思就是代表着皇帝来的,可以行使权利。
持节的臣子,又分为三个级别。
使持节、持节、假节。
使持节,平时及战时皆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意思就是可以代表皇帝行使生杀大权。
持节,平时可杀无官位之人,战时可斩杀二千石以下官员。
假节:平时没有权利处置人,战时可斩杀犯军令的人。
这就是三种不同级别的权力,显然使持节最高,两千石以下的官员犯事了,可以直接处置,甚至直接斩杀。
都督扬州、徐州、兖州、豫州、青州、冀州、幽州、并州八州诸军事。字面意思就是,管理协调这八个州的军队事务。
但是比较奇葩的一点是,并州、幽州、冀州等,这些地方有的在北魏手中,有的在后燕手中。(也有一说,都督的是在南方侨治的州郡。)
就算让你都督军事,你督的动他们吗?
因此,这个官职有些画大饼的性质,就是职位我给你了,能不能行使权力就看你的了,颇有些激励的意思。
其次则是表明态度问题,虽然这些地方沦陷了,可我们没有忘记,迟早我们要收复回来的。
至于领军将军,徐州刺史,就比较好理解了。一个是军队的官职,一个是政府的官职。
东晋的官职,有时候很拉风,甚至都督十几个州的军事,但很多都是遥领。
若干年后,将会出现一个叫侯景的人,直接是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六合,常用于指上下和四方,泛指天地或宇宙,和侯景比较起来,东晋的官员还是太保守了。
虽然刘裕率领北府军众人推翻了桓楚,攻进建康城,但面临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首先是桓玄及其子逃亡在外,并且其党羽盘踞荆州多年,依旧有不小的实力。其次,刘裕初登高位,加之他的出身以及粗墨少文,朝堂上不少世家大族的官员对他多有抵触。
毕竟,原来他们所瞧不上的武夫,突然间爬到了他们头上,内心的落差可想而知。
朝堂之上,刘裕正在与那些大臣争斗,朝堂之外,北府军同样在绞杀桓玄余党。辅国将军诸葛长民,在历阳击退了桓韶的军队。同时,何无忌、刘道规在桑落洲大败桓楚大将郭钤等,进据寻阳。
建康,东吴、东晋两个朝代的都城所在,南拥秦淮、北倚后湖、西临长江,加之经过两朝经营,本该是繁华的都城,却因为战乱,显得有些破败。
宽阔的街道上,人比往常少了许多,毕竟建康的民众刚刚经历了改朝换代,建立没多久的桓楚就被推翻了。
当然,这些对于百姓来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至于谁当皇帝,这个天下归谁,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十几个骑马的士卒,簇拥着一辆马车,在街道上奔驰而过,其中一个十二三岁、衣冠华美的少年郎显得尤为兴奋。
“陈叔,你以前可曾来过建康?”骑着高头大马的刘义之有些兴奋。
毕竟穿越了这么多年,这也算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个东晋最繁华、最诱人的都城。
提到建康,刘义之所能联想到的是流觞曲水、朱门豪奢、风花雪月的秦淮河、还有那旧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乌衣巷。
总之,很难让人与现在这个国土沦丧、内忧外患、战争连绵、百姓挣扎求生的黑暗世道联系在一起。或许,建康本就不属于这天下大多数的百姓,只是王谢这等门阀大族的余晖映照。
现在的刘裕,凭借着恢复晋室的功劳,已经是东晋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而作为他唯一的儿子,刘义之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根据官方说法,由于刘义之在讨伐桓玄中建立了功勋,所以现在是一名光荣的东晋王朝军队中的一名军官了。现在他的身份是,领军将军刘裕麾下的中兵参军了,也称中兵参军事,掌中兵曹事务,兼备咨询。
没办法,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
既然是中兵参军,现在他的上司刘裕,以及他的下属将军府亲兵,都在建康,那他刘义之如果还窝在京口就有些过分了。
于是,带着母亲以及护卫士卒,赶来建康。京口在建康的东面,其实并不算远,快马加鞭,轻装简行的话,大概一天就能到。
“那是何处?”刘义之瞧见一片繁华的房舍,指着问道。
“禀参军,那是本地士族居住的青溪。”
城北清溪、城南秦淮河沿岸,建康士族多居住在这两地。
天空中的夕阳缓缓落下,映照的余晖将远处山脉染红,禽鸟鸣叫着隐于山林,街道两旁的院落上空,飘起缕缕炊烟。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美好,仿佛未曾经历过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