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女友对上精神病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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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缸中之脑

    思定是个很文静的女生。但和其他同样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不同的是,她并不喜欢从小到大被身边每一个成年人夸自己听话懂事,她的乖巧更多是家庭环境和自己内向性格混合而成的假象。吴姐还当她是清纯的乖乖女来宠,可她对自己的龌龊是有自知之明的;平日宿舍熄灯后她在被窝里幻想的事物和所作所为值得被千夫所指,人神共愤。

    之所以如此,孙这个角色一直都很吸引她的目光。她那双熊猫眼,和那一副无论事情大小第一时间就劈头盖脸道歉的可怜样子,都让思定那颗伤风败俗的心蠢蠢欲动。她想把玩孙,把她像一根树枝一样折成两半,看她还有没有比低头道歉更可怜,更没有尊严的那一面。

    “老板,菠萝啤而已啊!没酒精的!”吴姐手里拿着瓶十二度的青啤,大嗓门直冲着后厨房喊,“别无端生事麻烦警察蜀黍了!我#%@真的是,早跟他们说了我们庆祝生日还不识好歹,这个新掌柜也太妈婆了……”

    四楼看了看手表,“都快九点了,怎么还不来?星期五晚上她能有什么事干那么牛哄哄的?”

    “耐心点,人家寿星还没抱怨呢。”吴姐吃着烤串说,“你赶时间?投胎的列车午夜才开,你可以歇着点。”

    四楼撇了撇嘴没说话。她是宿舍里最经常挑战吴姐权威的,但造反那个狗胆她还没有。周末没什么宿管干活,宿舍楼除了熄灯时间照常基本上处于无管理状态,这给了她们这些周末还住校的学生为所欲为的机会。今晚给思定庆生,四人决定在沙县小吃里一醉方休。

    孙出现了,穿着早上在学校穿的校服,摆明了放学没回家。她两手空空,头发散乱,眼袋浮肿,黑眼圈似乎更深了。

    “对不起各位……本来只想趴一阵子的,一睡就睡糊涂了。”

    “没事没事。”吴姐招呼她坐下,“你喝酒吗?小弟!先来杯柠檬茶!搞快点!”

    “你现在睡觉,晚上还睡个啥?”二床的马可波罗问。她是个小胖妹,扎着两条马尾戴着副无框眼镜。

    “晚上不睡。”孙回答道。

    “想吃什么随便拿,这里没有的自己点。不过寿星的钱得我们平摊,你可跑不了啊。”吴姐很清楚平起平坐在融洽同辈关系的建立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让孙帮忙平摊账单既是尊重也是拉近关系的第一步。人人都叫她吴姐不仅仅是因为她身材高大态度耿直,更是因为她情商高懂得怎么抓住人心。

    “要一碗濑粉。”孙跟点菜小哥说。

    “我们不卖濑粉。”

    “那双皮奶吧。”

    “我们不卖双皮奶。”

    “炒牛河。”

    “我们不卖炒牛河。”

    “你#%做的什么生意?卖屁股吗?”吴姐骂道。

    “诶别欺人太甚了啊!菜单上有什么我们就卖什么别瞎几把乱点!”点菜小哥驳斥。

    孙盯着菜牌盯了好一会,“一杯热水就好。”

    小哥轻蔑地切了一声就回厨房了。孙扫视了在场的四个人一周,“时宜和慧根呢?”

    “那俩周末回家。”马可波罗回答。

    孙点头。点菜小哥拿来一杯热水。

    尴尬。无比的尴尬。孙到来之前四个人还有说有笑,谈论着班上茂灯和仲正府之间的八卦;两人自高中一开始分分合合不下十次,班上甚至有圈子开庄赌他们下一次分手是什么时候。孙一坐下来,整张桌子都陷进了沉默的沼泽,四个人除了互相干瞪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孙只是眼神空空地盯着自己眼前那杯热水,灰白色的热气从杯口徐徐高升。

    “额,孙啊。下星期期中考,有把握吗?”马可波罗打破了沉默。

    “还好。”孙头也不抬地说,“抱抱佛脚应该还是可以的。”

    “哦。”

    沉默。聊天能这么迅速地聊死让马可波罗不知所措。她用眼神向其他人请求援助。

    “周末大家有计划吗?你们中午不在,班长那群人在教室里大肆吹嘘说星期六去五谷喝早茶。”四楼说,“这些个富二代败家子迟早坐吃山空,我敢跟你打包票!”

    “也不知道秦始皇是看上荷叶什么才让她做班长的,滥竽充数。”吴姐接话,“一天到晚搞雌竞死装死装,老师面前她可就乖了,你就从来没有见过更加守纪律的人。老师一走两只眼睛黄鼠狼似的。”

    “对啊,上次我就带了包辣条回教室,她就把我告上去了。”马可波罗说,“每次要干活就来姨妈,要考试就感冒申请补课,贱!孙,你觉得班长什么人?”

    孙抬头望了她一眼。这些人用尽一切方法让她参与对话的尝试值得肯定,但却没有什么用。孙根本就不在乎班长的人品如何,不在乎期中考试自己有没有准备,不在乎周末有什么计划,甚至不在乎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什么人;她觉得这些问题都离自己很遥远,无论答案与否都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无话可说,可她又不想当坏人搞砸了大家的和祥氛围;她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尴尬的来源。

    “班长这个人……还好吧。”孙说。四个人还在指望她继续讲下去,于是她转头和思定说:“生日快乐啊,思定。十六了吧。很抱歉我没有带点什么表示一下,我看看周末能不能去动漫城淘点什么……”

    “不用了。纸片人我不感兴趣。”思定回答,“依我愚见,二次元这文化现象是对现实的不满的行为具体化,是将三次元生活里我们不喜欢的细节和颗粒质感扁平化儿幼化后的产物,纯粹的逃避主义。”

    三个室友目瞪口呆地看着思定。她们根本无法想象思定,班级里最安静的乖乖女,宿舍的吉祥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铿锵有力的语气语调和平日里的细声细语判若两人。孙双眼一亮,一字一句慢吞吞地回答:“我倒没有……对二次元……抱有这么……浓重的……敌意。一棍子打死一条船……不好。说不定也有……不逃避主义的二次元作品呢……你说是吧?”

    “也是。”思定轻飘飘地回答。

    回宿舍的时候,思定跟其他人说她要去跑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