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女友对上精神病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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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冬天得知建川的死讯

    冬天从床上醒来感觉浑身疼痛,好像刚跑完了一场马拉松。眼前的天花板没有灯,后窗外的天色是一抹青绿的蓝色。几点了?墙上没有钟,手腕上没有表。他摇摇晃晃地走出睡房。

    “爸爸。”他女儿说,“我去打水了。”

    “去吧。快去快回。别往湿地走,还有别靠近那些水泥建筑。”

    “知道啦知道啦!又不是第一次打水,别啰嗦了,老爸!”

    十岁的小女孩,她的眼睛和她妈的一模一样。很大,很水灵,但不同她妈,女儿总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乌黑色的瞳孔里能看见夜空。眼角下的那条弧线也没妈妈的明显,弯弯扭扭地延伸到颧骨下方。她圆溜溜的蘑菇头发型是冬天一个星期前剪的,这发型让他想起妈妈以前的样子。

    “我去了!”女儿提着水桶就蹦跶着出去了,她走路的姿势很奇怪,像是随时会倒下来。

    砌成家里墙壁的木头散发着一股潮湿的清香。客厅里徒有四壁,厨房木桌上的茶已经凉了。说是茶,他也不知道这些野外采回来的叶子是不是茶,他只知道这些冲水喝可以有点怡人的香味。当年建这房子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能代替门合页的东西,所以家里也干脆没有门了。他敲了敲书房的外墙。

    “嗯?”坐在里面的人转过头看他。

    “想帮我收割吗,阿孙?”冬天问。

    年近五十,孙的侧脸依旧保留着以前的角度和线条,皱纹铺满了她的上额,那双眼睛依旧只是半张开,眼神里是温柔却不失锐利的女性睿智。整个房间都被书本完全包围了,其中不少是出自孙自己的手,独一无二,走出这间屋子全世界都找不到另外的副本。孙高拱的鼻梁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镜框是多少年前的产物两人都不记得了,但镜片是冬天一年前磨的。

    “要铺光伏板。”孙摘下眼镜回答,“期望这两天雨能停一停,给我们点电用。”

    “我帮你吧。”

    走出门扑鼻而来的就是雨后特有的水气。屋子的东边是被植被覆盖的草原,他们童年的时候这里还是市郊,废弃的高架桥被藤蔓侵蚀殆尽,有一天一条锈断了的街灯从天而降,差点没让冬天少了条腿。自那以后他们都离这些旧世界的遗址远远的。

    北边是湿地,湿地再往北就是沼泽,模糊的记忆里那曾经是一条江,多年的强降水和基建的溃败让它失去了边界,水漫金山。很久以前他们对将来的高温忧心忡忡,没预料到无穷无尽的雨季乌云遮天,潮湿成了最大的敌人。没人能预测洋流崩溃的后果,连当年的超级电脑都无法预测;人类技术的预算在大自然的复杂面前只是班门弄斧。

    西边是废弃的城市,还有人住在里头,但以往的文明秩序早已不复存在,留剩下的只有几个无偿互助自愿社区,活着和他们一样简单的生活。

    南边是被侵略物种占据的树林,这些树木在几十年的时间里随着气候的变化彻底扼杀了当地的植物生态系统,他还记得以前初春时期开的花和那一抹浓烈的红色,花瓣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星星状的羽毛,在清明雨中摇曳,可他已经不记得那花叫什么名字了。

    屋子的东墙用的是吸热的黏土,早上吸收了热量后在夜晚散发到屋内,但这几天天气阴湿,他们晚上只好烧木取暖。孙摸着东墙喃喃自语,尽管冬天知道她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还是不住地觉得孙是在向什么神明祈祷。

    屋檐下是他们的植物园,屋檐的设置能自动过滤雨水,提供饮用水的同时浇灌作物。除了冬天每日的采摘外这是他们最稳定的食物来源。孙的书里讲过人类在文明以前都是狩猎采集社会,可现在已经没有动物让他们狩猎了。

    “帮我把光伏板拖到屋顶上。”孙说。

    他们手脚并用地把太阳能板抬上了屋顶。这几块板是冬天多年的拾荒外加上孙扎实的基建知识结合而来的成果,看起来形状歪扭质量拙劣,但只要头顶有太阳,这些业余产品也能给他们产生足够的电量让他们运作一下书房里的电脑,回忆一下旧世界数字年代的时光;就算太阳能板真的失灵了,冬天也相信孙只要拿个铁锤子这里敲敲那里敲敲就能修好。

    “爸!妈!”女儿从喷泉打完水回来了,以前的地下水库和崩塌的水管系统诞生了无数小型喷泉。“那边的天黑漆漆的!好像是要下雨。”

    孙看向女儿指的方向,叹了口气,“白干了。搬下去吧。”

    冬天不说话。两人又手脚并用地把一块块光伏板拆开搬回屋里。等他们将最后一块板从屋顶拆下来的时候,雨点已经砸在了他的脸上。

    “爸爸,纸用光了诶。”女儿说。

    “嗯,所以平常才让你省着点用,别画错什么就拿一张新的。”除非他们学会自己弄,纸已经成了不再生的产品,城市里的纸张储备没被潮湿毁掉的都被其他人搜刮干净了。

    “那怎么办?这个星期妈妈不上课了吗?”

    “上课不一定用纸啊。”冬天摸着女儿的头,“去吧,问妈妈该怎么做。你爸爸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问的都是你妈妈。”

    女儿可不想去打搅妈妈,妈妈除了上课就是读书闷得要死,她鬼鬼祟祟地溜进屋子后面的植物园里看雨去了。

    孙站在屋子的门前,看着远方地平线上的压近的乌云。

    “怎么了?阿孙?”冬天握着她的手问她。这么多年了,每次他下定决心要叫她“老婆”,自己都会紧张地打退堂鼓;老婆这个字提醒着他自己有多爱这个女人,所以他说不出口,于是’阿孙阿孙的,就这样叫了几十年。

    “你昨天翻来覆去的,没睡好吧?”孙头也不回地说。“又发那个梦了吗?”

    “嗯,梦见我们一开始相遇的时候,好像是初中吧。”

    “高中。”孙转过脸看他。“我都不怎么记得那时候的事了。”

    “你还记得你以前说的,要一直活下去才能证明自己是对还是错吗?”

    “记得。”孙莞尔一笑。她很少笑,但每次一笑都能让冬天耳朵后面疼。

    “现在呢?以前的你是对,还是错?”

    “你觉得呢?”孙凑近脸,两人共同呼吸着几厘米之间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