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女友对上精神病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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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没有食物

    岂陈觉得自己的烟瘾回来了。十六岁染上的恶习,为了能在学校上班他费钱费力花了四年的时间才戒掉,结果这一个学期就有好几天他差点前功尽弃。尼古丁啊,尼古丁,继乙醇之后人类最古老的化学敌人。岂陈一手把玩着贴满了恶心照片的香烟健康警告,一边架着双腿在书桌上,心里哼唱着安心宁神的氛围音乐。

    “岂陈老师?”十四班的班主任秦老师探头进来,“方便现在聊聊我孩子们的进展吗?”

    岂陈差点没从自己位子里跳出来。秦老师不仅德高望重,还很没有架子,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都喜欢和他相处,岂陈不想在他面前显得没有专业素养。“当然可以!快请进!原谅我没有提前准备好资料……”

    “哦,没事没事,本来我们的会面是下星期一的,但那天我实在是排满了,所以才想今天搞定完事。”

    “好好好……”岂陈手忙脚乱地抽出十四班的文件夹,“你急吗?不急喝杯茶?”

    “茶不用了,谢谢。我想知道仆松有没有期末前回到学校的可能?”

    仆松上学期因为精神崩溃被送进了医院,至今还在休学。他回到校园生活的可能性怕是这辈子都没可能了。岂陈只是摇了摇头。

    “那……他爸妈没有……?”

    “他爸早就开搞了,上个星期才写了封投诉信给老郑,说是你们减压只减皮毛,一味地卷根本不顾及学生的身心健康。”光是说出来岂陈都觉得有些抑郁。学生心理辅导师这个职位,说好听点就是给学校当公关的,说难听点就是给校长当挡箭牌的;家长要闹事上头要拿问,心理老师统统都要揽上身。

    “减减减……减个屁!他们娃儿毕业不用找工作我就给他们减压!。”秦老师低声骂道,“不用管老郑说什么!我们是对我们的学生负责,不是对上级的乌纱帽负责!下一个?”

    “额……融日,之前家庭矛盾,对她影响挺大。不过最近有好转了,我也和她家里人聊过,他们也表示会配合我们的思想工作,将融日的身心健康摆第一位。星期四的数学补习课和星期五的英文进阶班都取消了。”

    “融日一个星期有两节课外补习?”秦老师惊问。

    岂陈苦笑一声,“四节。周末还有两节四个小时的高考预备班。父母坚持要保住那两节课,说高考的事情不能耽误。”

    “也是放屁!难不成她会没有书读?”秦老师虽然年纪一大把,在学生面前他能说会道收放自如,在同事面前却情绪外露像个毛头小孩,不止一次被上级规训。岂陈觉得这么多个班的班主任,没几个比秦老师更在乎自己学生成长的了。

    “嗯……你班上还有谁……姜葱一个星期前跟我说他的心事解决了,不需要再来见我了。你到时候上课的时候注意一下他的状况,可以的话我就从我时间表里剃掉他的名字。”

    秦老师点头。姜葱之前的成绩一直游离在十一十二,秦老一直觉得他是一颗好种子想给他重点培训,不料上学期期末考试失手让姜葱一蹶不振,成绩及格都困难。这次期中考他的状态恢复都是多亏了和岂陈的会面。岂陈从来不向他透露学生会面的细节,所以姜葱具体的心事是什么,秦老也只能靠猜。

    “恒生呢?”

    “恒生的焦虑症是真的,而且很严重。在我看来他应该是有未诊断的谱系功能障碍的,但毕竟我只是个辅导员,没有专业评估材料和长时间的自然观察我也不敢下定论。”

    “小孙?”

    岂陈看着孙的档案,不由地干咳一声,“这个……比较棘手。”

    “怎么说?”

    “这只是我的初始诊断,但她的行为符合以下这些……额,症状吧:月经焦虑,性别焦虑,身体认同不安,气候变化悲痛,生态悲痛,创伤后综合征,情感分离障碍,睡眠生物钟絮乱,猝睡症,厌食症,一般性营养不良……”

    “得得得得!”秦老听不下去了。“再说我中午饭都不用吃了。”

    “她没有透露有关她生活的细节……”说着说着岂陈竟然怕了起来,他总觉得说这些事情会丢掉自己的工作,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有和她家长沟通过吗?她的档案一张白纸,给我提供一下她的生活状况和家庭背景兴许我还能给她开导一下……现在没事发生还好,到时候她跟某个同学起争执来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家长一闹我这报告一递上去,我们全部人都要被问责!玩忽职守罪责大了……”

    “严重了严重了。”秦老沉思,“家长会时我见过孙爸。不像闹事的人”

    “那孙同学呢?”

    孙同学猛地从自己的书桌上弹起来,口干舌燥,喉咙发酸,浑身冷汗。课室窗帘紧闭,门口间隙昏黄的阳光,趴在桌上午睡同学的后脑勺,头顶风扇嗡鸣的声音。

    她没睡着,她又怎么有可能睡着;她能够闭上眼睛,她能够一动不动,她能够忘记自己在黑暗里的所思所想,她甚至能够失去意识,但这都不是睡眠。

    她已经几个月没发梦了,清醒的时候连行走的感觉都已经有点模糊了,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有瞬移的超能力,因为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从一个地点走到另一个地点的过程。如果没有与梦境的对比,人又怎能区别现实和幻觉?

    孙坐在靠窗位,墨绿色毛茸茸的窗帘上下浮动,轻抚她的肩膀,窗户外有声音在召唤她。她颤抖的手拉开一条细小的间隙,左眼靠上去往窗外窥视。灿烂的阳光让她视觉发白,有那么一刻她庆幸窗外什么都没有。

    那只黑猫站在他们课室外的走廊栏杆上和她对视。猫看起来很憔悴,眼里看不见猫科动物应有的敏捷和警觉,只有对自己命数已尽的坦然接受。

    除了眼球转动的方向,孙彻底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四肢百骸都和大脑断联了。物体的边界开始融化,课室消失了,同学也消失了,孙似乎能看见组成这个世界的筋脉断裂,内里血淋淋的现实扭曲重组,一览无遗。

    “我看见了!”孙大喊一声就往后倒,差点就砸在了无心身上,前后两排的同学都被吵醒了。

    “孙同学!”在讲台上午睡的班长荷叶厉声喝道,“扰乱午睡纪律,我们班被扣分你负责吗?”

    “对不起……”窗外的黑猫不见了,孙稳住了自己的双腿。眼前还是那个那课室,班上的人还在午睡。“对不起,对不起无心,发噩梦了……”她慢慢的坐回自己的座位,“我看见了,我看见了,我看见了……”

    秦老师前脚刚走出岂陈的办公室,后脚就回来了。“你如果有时间的话,”他说,“我还有一个学生可以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