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403的三个人坐在肯德基的窗边位置，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我都不知道我们坐在这里是干什么？”淼森挠着头问，

    “我早就说了我们就不应该答应她的！”小八听起来很不耐烦，“多只香炉多只鬼。你不是说你不想再跟冬天打交道的吗，狗嘴方？”

    方圆没有回答。他只是揉着手，双眼盯着街边充电站里的汽车。他答应孙的时候完全没有料到冬天竟然会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写书的人都不敢这么写吧？他坐立不安，莫名其妙地对接下来的会面感到紧张，也不知道是因为肯德基的椅子坐起来硌着屁股不舒服，还是因为他人中上的白头暗疮在隐隐发痛。方圆的沉默令小八十分恼怒，淼森拍着他的肩膀安抚情绪。

    孙出现了。“谢谢你们。”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貌似那张脸就从来没制造过一个由心而发的微笑，“如果你们想吃什么我可以请。”

    “诶，孙同学，你这么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淼森大笑起来，“两个碳烧鸡腿堡谢谢！哦，再来杯可乐，还有个甜筒！”

    孙点头，“你呢？方同学？”

    “没胃口。”方圆头也不转地回答。

    “八同学？”

    小八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眼里的厌恶和猜忌毫无掩饰。

    淼森吃到一半的时候冬天来了。“船十分钟后出发。”他说，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即将被押上刑场的犯人。“很多自行车，和卖玻璃的。我带路吧。”

    其他人跟在他身后了离开肯德基里舒适的空调，室外炎热的天气让他们身上的衣裳一眨眼就被汗水浸湿了。方圆很清楚码头怎么走，每个星期五回家他走的就是这条路，他没告诉任何人他和冬天住在同一个小区里。

    渡轮五块钱一张票，空调风扇什么的都是痴心妄想，连椅子都没有一张，船上就是一个小小的站台挤满了自行车电动车和过江回家的小贩商家。他们五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站在角落还显得有点突兀。淼森从鸡腿堡里挑出来的菜叶转瞬间就消失在了浑浊乌黄的江水中。

    “渡轮的票钱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报销。”孙和三人说。

    “还能找你报销，真贴心。”小八说，“你一个女生跟着我们四个男的就不会怕吗？”

    “流言蜚语对我影响甚微。”

    “我不是暗示流言蜚语。我意指一些更可怕，更不检点的可能性。毕竟你是女生，我们是四个男的。”

    森淼吃惊地望向小八；在他眼里小八是个很简单很一根筋的人，这样的虎狼之言出自他口印象中还是第一次。

    孙只是笑了笑。“我信任你们的品格。除非你有什么理由让我质疑我这份信任。”

    小八恼羞成怒，转过头不理她了。

    木棉花广场以西，沿江路走个十来分钟，是一大片高耸天际的高端望江公寓楼。小区是封闭式管理，进出都要刷卡。门口的保安看见冬天带着四个人进门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眼神，但也没说话。小区里枝繁叶茂的林园，绿绿葱葱的草地，鹅卵石小道旁的仿欧式小路灯，装横收敛却不失豪华的大楼门厅，电梯口前碎裂的玻璃。一个清洁工正在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玻璃渣。

    “小孩酸奶瓶砸了。”他和冬天解释道。

    电梯里有一张广告牌播放着一个旅游app的广告，一家四口惬意地躺在沙滩上，一把清脆的AI生成女声说：“避暑山庄，清凉一夏！这个夏天，来一场与自然的亲密接触，享受24小时自然凉爽，体验最纯正的自然风情！”

    “就连在电梯里这么短暂的瞬间，我们也无法逃离。”孙和冬天耳语。“不间断地信息轰炸和条件反射刺激，我们都在变成巴浦洛夫的狗；消费！消费！购买你不需要的商品！”

    冬天又来反应了。站在他们身后的三人注意到了两人的把戏，纷纷往后退步。

    冬天家在33楼，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百八十度的望江落地窗，方圆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也从未见过这等仗势，他家看起来除了一个望江阳台之外和普通的公寓房没什么不同；冬天家看起来更像是个总统套房。

    “爸妈，我带我朋友来参观。”冬天面朝天花板的角落的摄像头说道。

    那里没有摄像头，四人不是瞎子，他们能看见那个角落里除了一张蜘蛛网什么都没有。冬天还煞有其事地跟他们介绍这套监控系统花了他们家多少钱，父亲花了多少功夫把电线藏在墙角里。没人相信他的鬼话，但皇帝的新装，没人愿意做坏人第一个指出来。

    一百八十多平米，两厅三房却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看起来像刚装修完没多久。主人房里铺着一张旧床垫挂着蚊帐，也没有床板。客厅里坐着一张昂贵的降香黃檀茶几，但却没有椅子或沙发，靠墙的电视是上个世纪的遗留品还带着鱼骨天线。站在角落漆黑而没有菱角的空调和它狂啸的出风口。

    “你们随便看，想吃什么也可以随便拿。”冬天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搓着双手说，很显然他从来没有待客的经验，完全不知道应该干些什么。

    淼森游荡进厨房，看见里面崭新的厨具和炉灶，“你平时一个人住？”

    “对。”

    “爸妈呢？”

    冬天两眼看向孙求助。

    “就说他们出差了。”孙低语。

    “他们出差了。”冬天回答淼森。

    淼森打开冰箱，“我靠……冬天你冰箱里没有食物啊！”

    方圆围着客厅转了一圈、那张昂贵茶几上铺满了没做完的作业和课外补习材料，他一张一张的拿起来看。纸上冬天的字迹潦草，有些地方还能看得出来他在尝试跟着题目写，另外一些地方则充满了错别字和语法错误的句子，不知所云。

    “你觉得他真的一个人住吗？”方圆下意识地问站在身边的小八。

    “你问我？”小八气还没消，“你还用得着问我？你自己不把事情全搞清楚了吗？”

    方圆完全没意料到小八的反应。“征求一下意见而已，用不着动肝火吧……”

    “怎么不见你去征求一下他们两个的意见？”小八用眼神朝冬天和孙瞟。

    “你讲的每一句话都这么呛火，#%的来大姨妈了不成……”

    孙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溜进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