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我原本就不想与皇伯夺做皇帝”
1645年,三月初六日,南京,大明门。
“还是要辨认吗?”
太子从中城兵马司监狱被带到时,大臣们早已是济济一堂。
有的曾参加过上一次辨认,有的大概是第一次。
这次比上次的人更多。
他们看着太子被校尉带进来,便开始交头接耳起来,指指点点。有的摇头,有的点头,有的面露喜色,有的愁容满面,好一幅百官图。
太子并不理会,他扫了一眼四周,中间有一张椅子,这大概是为自己准备的。
太子并没有坐,而是就近蹲在了地上,并从地上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乱画起来。
“你说你是太子,你有什么证据?”
有名官员走了过来,没有拐弯磨角,直奔主题,开口便问蹲在地上的太子。
“你是哪个?”太子头也不抬。
“兵科给事中戴英。”
“哦,听说过。”
“有人说你是假冒的,认你是驸马王昺侄孙王之明。”
此时,太子抬起头来看了戴英一眼。
“谁?还附马?还侄孙?还王之明?这些人我都没听说过。”
“哼,哼。”戴英冷笑了声,“有臣说你是王之明的奏章已转交给皇上,把你的一切都讲得清楚楚。要不,我们怎么知道你叫王之明?快说吧,你是不是王之明?”
太子又低下头,叹口气,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说:
“你以为是假冒的,就是假冒的吧。”
“你还是承认了吧。要不承让,你知道后果很严重。”
“你让我承让什么?”
“你……”戴英是个火爆脾气,“拿人,把他拖下去,先打四十棍。”
旁边的官员连忙制止,“戴大人,使不得,使不得。皇上有话,不可用刑。”
“皇上宽厚仁慈。对这等人,不用刑,他是不会承认的。”
“慢慢来,慢慢来。”
戴英气哼哼地躲到一旁。
太监刘正宗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纸轴,在太子面前缓缓打开,是一张图,画着宫殿等各种建筑。
“太子,可认得此否?”
“这不是BJ的宫殿吗?”
太子看了一眼,很是不屑。
“这上面的宫殿,太子可否认得一二?”
“这个是承华门,是我住的地方。”
“这个呢?”
“这个是坤宁宫,是我圣母皇太后所在。我说的对吗?”
“对,对。”刘正宗见没有问住太子,有些无奈地退了下去。
又一名官员站了出来。
“太子,你知道公主如今在什么地方吗?”
“我怎么知道?自从闯贼打来,便与妹妹失散,大概不在了吧。”太子声露悲怆,两眼含泪。
“胡说。公主还在,就在国舅周奎家。你还不快承认你是假冒太子?”
“就因为我不知道公主何在,你就说我是假太子?这是不是太荒唐了!”
太子有些生气了,瞪着那官员。
“那我再问你。那天城破之日,公主曾同宫女清早去叩周国舅的门,有这么回事吗?”
“同宫女叩门的,是我,不是公主。”
“是这样啊?”
“是这样吗?”
听到太子这样说,众位大臣大惊失色,像炸了锅一样,议论纷纷。
众大臣接受的事实是这样的。
那天,见大势已去,崇祯在安排完慈烺和二王分赴各处藏身之后,便来到坤宁宫。
周皇后已经上吊自尽,十六岁的女儿长平公主在一旁痛哭不已。
看着皇后的尸体,崇祯连声说:“好,好。”
当他看到长平公主之后,突然眼露凶光。
“你为何要生在我家啊?”
“父皇……”
“你还不去死,更待何时?”
崇祯悲愤异常,面目狰狞,一身酒气。
“谁来为母后下葬啊?”
“不用你管。”
“父皇……”
“你下不去手,让我帮你一把吧。”
说着,崇祯踉踉跄跄地走到放剑处,拔出剑,便朝公主砍去。
公主下意识地抬起胳膊,本能地挡了一下。
“咔嚓。”
手臂被剑斩断,掉在地板上。
“啊。”公主惨叫一声,昏厥过去。
崇祯看着倒在地上的公主,扔掉手中的剑,长叹一声:
“死了好,死了好。谁叫你生在我家啊?下辈子你别生在帝王家了!”
说完,崇祯踉跄而去。
第二天,李自成军队进宫,由宫女把长平公主送到外公周奎家,经过救治,保住了性命。
对于这一细节,大明的官员百姓口口相传。
公主的生死不知道,还说是自己叩的周国舅家的门?
这说的是不是一回事呢?
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呢?
这个问题看来不会有标准答案了。
这时,刘正宗把那名官员拉到一边,自己亲自问太子。
“你还记得我吗?”
“你不是前天来过一回了吗?怎么今天又来了,还是不放心啊?”
“我能你讲过课,你都不记得了。”
“讲课者又不止你一人,我岂能都记得。”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即使给你讲了一节课,你也不应该忘记吧?”
“我是记该记之师,忘该忘之人。不幸,你是那个该忘之人。哈哈哈……”
太子大笑起来。
“那你还记得背过的词吗?”
“腐儒,背的词数不胜数,你说的是哪篇?你是欺小爷吗?哈哈哈……”
“你……”刘正宗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什么你?”太子斜了刘正宗一眼,“别费劲了。还有你,还有你,你们今天来的所有人。你们问什么,我都不会再答了。你们认为是假的,就是假的。我原本就不想与皇伯夺做皇帝。”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下步该怎么办?
“先把他带回中成狱,严加看管。奏明皇上,再做定夺。”
戴英说道。
“太子请起吧。”
那四名校尉对太子说。
太子站起,拍拍身上的土,昂首挺胸地去了。
身后是一阵叹气声。
“这该如何办?”戴英征求诸位大臣的意见。
“这不是很明显吗?一问三不知,根本对不上,一眼假,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向皇上汇报就是了。”刘正宗道。
“要弄清太子真假,还应对将太子引到此处的高梦箕、穆虎进行审讯。”戴英说。
“这个太子我们打不得,但高梦箕、穆虎却可打得,应该奏明皇上,对二人进行审问。”
“我也是这样想的。既然我们不能动太子,就动他们二个人,让他们把实情交待出来。”
“大家散了吧。”
众臣答应一声,纷纷攘攘地向外走去,口中谈论的自然是太子。
“王兄,你看这太子是真是假?”
“你说呢?”
“我看是假的。”
“怎么说呢?”
“你看,公主现在周奎家,他竟然不知,还说可能死了。”
“这个不能判定真假。太子不知,也情有可原,毕竟他是在逃命,哪顾得上过问公主之事呢?”
“那也不应该啊?他怎么连自己的授课老师都不记得呢?”
“这个也避免不了,太子年轻,忘记一些人和事,也是正常的。”
“那在高兄看来,这个太子是真的喽?”
“我也没有说是真的。但即使不是真的,也应该是对皇宫生活极为熟悉的。”
“你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另一个官员小声地提醒道,“如果如你所说的,明天,你这个官就不要干了。”
“孟兄,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自己琢磨去。”
“你讲就是了。”
“你不知道吗?我们拿到的昨天的审讯结论上,写的是王之明。你说他是真,这不是与由皇上签字的结论相反吗?与皇上的结论相反,你想想看,会怎么着?”
“今天只不过是想再验证一次。”
“哦,原来如此。”
“别管了,睁一只眼,闭一眼吧,让说是真,咱就说是真;让说是假,咱就说是假。准没错。”
“那也就太没有原则了。”
“原则?原则是什么?原则是一切朝皇上看齐,懂了吗?”
“兄台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