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

    丹璃终于同意贡献出了她的“齿轮随意门”，抓着言正礼的手按在齿轮上说了几句“短期授权”口令，然后告诉他“只要脑中想着你想抵达的时间、地点就可以过去啦！”

    那如果我穿越到三天后问未来的自己事情经过，是不是就能在实际进行的过程中避开许多困难？言正礼花几秒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但很快想起按丹璃之前说的，结案之后他就会被“消忆”，所以问未来的自己大概也问不出答案。至于未来的小胖，不确定性更多，还是不考虑了。

    所以比起作弊，还不如指望自己的聪明才智啊。他叹了口气，然后就和小胖一起钻进了齿轮，而丹璃把温惠带回了奇遇办做“人质”，两个人坐在那间气氛幽暗诡谲的小房间里，肚子都咕咕叫了起来，丹璃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碗泡面和一个暖水壶，刚往碗里倒进热水，言正礼就回来了，然后硬拖着她陪他去挖坟。

    从言正礼离开丹璃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间间隔只有几分钟，但他出发前是一身被污水泡过的校服，回来时竟然已经换了一套肥大的工作服，衣襟上甚至还有弹孔和蓝色的污渍，满脸灰尘，一头大汗……中间显然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他经历了什么？丹璃其实是可以通过奇遇办的录像去看实况的，但她觉得没必要，他应该很快就会告诉她答案。

    所以她只是交代温惠等三分钟就可以吃面了，然后带上自己的泡面碗，跟着着言正礼一起钻进齿轮，来到了一片阴森的墓地。言正礼拿着手机照亮，很快找到了一块有小天使雕像装饰的墓碑，一边挖开墓碑后的泥土一边向她解释：

    “我们现在在1931年11月的武汉，洪水退了，很多难民。应该没人在墓地附近讨生活，但这里是教堂专属的墓园，条件比较好，可能有人巡逻，所以要麻烦你帮我把风了。”

    墓碑上刻的全是拉丁文，看不出墓主的身份。言正礼吭哧吭哧努力挖土，丹璃一边无聊地哼着《极乐净土》的曲调一边等面泡好。好不容易面可以吃了，言正礼也挖出了棺材，正想打开棺盖，巡逻员就来了。

    “肯定是闻到你泡面的味道了！”言正礼连忙拉着丹璃趴下，眼看着两名巡逻员提着灯笼越走越近，他们无路可躲，唯一的出路就是跳进“齿轮随意门”，但又怕巡逻员看到被挖开的坟墓加强警惕……现在该怎么办？！

    然而更远处忽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犬吠声，接下来是有人在哭喊嘶吼，巡逻员连忙跑了过去！言正礼总算松了一口气，又爬起身来抬棺盖。

    “里面是僵尸还是腐尸？”丹璃站在墓穴边缘，一手捂着口鼻，却又忍不住想往棺材里看，结果看清棺中何人之后她差点把泡面碗掉进棺材里：

    “温……温惠？”丹璃抓牢泡面碗之后连忙通过齿轮往奇遇办那边看——温惠明明就还坐在奇遇办的地板上小心地吃泡面啊？那么棺材里那个温惠难道是——

    “是小胖。”言正礼拿出一枚看起来像金属口罩的东西，罩在“温惠”的口鼻上。就着手机的微光，丹璃和言正礼眼见着“温惠”的脸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一会儿变成言正礼，一会儿变成班主任，一会儿是丹璃、外教、校长以及小胖的父母……最后终于变回小胖的样子，猛地睁开眼睛，撤掉口罩大喘了几口气：

    “成了？我第一次用这药，头有点晕。”

    “还不一定。”言正礼远远看到巡逻员又提着灯笼走过来了，连忙拿出齿轮，一把拉出小胖，把他推进齿轮孔，一屁股跌到了奇遇办。

    “温惠！我还活着！你也活着！！”小胖不顾头晕，一进奇遇办就激动地抱住了盲女孩，随后言正礼也拉着丹璃爬了进来，然后连忙掏出手机——他知道手机进了奇遇办就能有信号，大概是丹璃为了方便工作布置的——登录学校官网，打开校史专题，点进熟悉的《1931年江淮大水》页面：

    “好，校史页面没有任何变化，还是写着‘李董事长夫妇在爱女死后捐光家产’，这事成了！”言正礼露出了少有的笑容，朝着小胖竖起大拇指，“看来我们扔着被挖开的坟就跑的行为并没影响历史。”

    毕竟那时候是灾后乱世，难民挖有钱人的坟大概也是很寻常的事。

    “也就是说，在爸爸妈妈看来……我已经死了？”温惠有些悲伤，也许她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接受这一切。丹璃看在眼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但是因为他们的努力，你已经摆脱那个注定的‘史实’，即将迎向崭新的人生了。”

    “谢谢……谢谢你们。”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温惠又一次淌下了眼泪，小胖递给她一块手帕。而言正礼望着眼前的情景，又想起了已故的朋友，不由得感慨万千：

    如果见证这一切的，不是我而是你该多好。

    [归零]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言正礼和丹璃又坐在食堂里吃小炒。小胖还没从药物的副作用中缓过来，在发低烧，但仍坐在后院里帮忙择菜。

    “温惠呢？”言正礼问。

    “暂时住在奇遇办，她觉得泡面很有趣，有点沉迷。”丹璃笑着说，“不过小胖这两天就打算带温惠回故乡了，一是想帮她治眼睛，二是她鼓励他成立一个互助组织帮助其他患有不眠症的同类。”

    “那看来你也可以结案了。”言正礼吃了一口鱼香肉丝，觉得不如小胖手艺好。

    “说到这个，言殿你是怎么想到让小胖假扮温惠的尸体的？”

    “听他说到‘吃药对身体不好，不吃又不休眠’时，我想起你说他们在休眠状态下心跳呼吸都几乎没有，就有了这个主意——他都愿意为温惠去死，那一定也愿意为温惠假死吧？不如我们先穿越到他的故乡搞来休眠药和苏醒药，然后再穿越回1931年，让他变形成温惠再休眠，自然就会被救援人员当尸体抬回去了。”言正礼说得轻描淡写，与小胖一同回故乡时的诸多惊险他都懒得再提，反正重点是他最后顺利回到了“当晚”这个时间点，还来得及背单词写作业。

    不过那一路上他也和小胖聊了很多其他事情，知道了小胖在学校墙上爬的原因是当时初来乍到，还在按自己种族的习惯活动；走道里那张“人皮”当然也是他不懂事时蜕的；而变形成言正礼砸门的原因是小胖和温惠约好了那晚18:50见面，但他被食堂留住帮忙搬货，去地下室时已是晚上八点，时空裂缝关闭，可小胖当时不明白它的运作机制，只是很气恼没法抵达“另一个时玖中”，所以砸开了门又反复出入。

    也是在和言正礼聊过之后，小胖才明白自己的行为（尤其是随意变形成他人）惹了多少麻烦，尽管他坚称外教裸奔那件事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还是非常诚恳地提出想亲手弥补其他几个过错——

    “所以你们一般怎么解决善后问题？靠洗脑消忆？”言正礼问。

    丹璃擦了擦嘴，耸耸肩：“奇遇协调员基本守则第二条：只能消除个人记忆，不能抹消实际影响如行政指令、地形变动等，以免干涉各世界历史进程。也就是说，关于那道时空裂缝，我向主计算机汇报之后它就会被弥合；关于从1931年涌到2017年的洪水，说是下水道破裂忽悠一下就行了；小胖在墙上爬的网络视频可以删掉，人们会自行忘记它；但是你被撤职这件事无法挽回，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努力想保住班主任——毕竟撤销班干部职位事小，而一个老师如果摊上那种污名，可能就一辈子都毁了。”

    撤销班干部职位事小？你已经是第三次歧视我的工作了你知道吗？！言正礼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那我自己来处理吧，让他去跟教导主任自首就行了，可以说他自学了黑客技术和CG技术，为了练手好玩做了我砸门的视频然后把它拷贝到了学校的监控系统里。相应的，希望你能等我处理完这些事复职之后再给我‘消忆’，以免有什么错漏。”

    “哦呀哦呀，真是个完美的思路。”丹璃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不过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主动要求消忆的人呢。”

    “因为我对你们那些奇怪设定一点兴趣都没有，有限的脑容量还是留给考点比较好。”言正礼平淡地说着，然后略微皱起眉，“不过到最后，我还有一个小问题。如果小胖没有变形成外教，那外教裸奔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说，小胖依然隐瞒了什么？

    然而紧接着他背后就响起了一个语调有些奇怪的声音：“裸奔的就是我自己，目的还是试探小胖。附带一提，在1931年的墓地里学狗叫又惨叫帮你们引开巡逻员的也是我。”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黑人，厚嘴唇，瘦高个儿，打扮非常时髦，西装革履搭配一头脏辫，戴着小圆眼镜，满身都是闪亮亮的饰品，不知道违反了多少条校规校纪，在言正礼看来一直都很辣眼睛，偏偏他每次都用“我是‘歪果仁’，这些奇装异服都是我国的民俗和信仰嘛。”忽悠过去，教导主任也不管他。

    “另外，昨天地下室淹水后，神勇登场指挥大家顺利撤离的也是我，然后我就因功复职啦~”他说着，在丹璃旁边坐下，“怎么样，言正礼同学，你想不想加入奇遇办？我觉得你非常适合做奇遇协调员！”

    “不想。”言正礼毫不犹豫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