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平淡得近乎乏味，直到那一天，他遇到了“镜像”。

    那天清晨他刚值完班，疲惫地走在回家路上，来来往往见到的都是和他一样满脸疲倦的学生与上班族。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地循环，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回想起入职时新鲜激动的心情，仿佛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漫无边际地想着这些，仰头打呵欠时正看见最新型的太空战舰破空起航。正当他走路不看路，专心肖想着自己也能登上战舰时，他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低头一看，那人竟然还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直觉告诉他，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他紧紧地抓住了“镜像”的手。之后，他们就成了朋友。

    他们一见如故，对对方的生活充满了好奇，并且觉得彼此都“找到了互补的精神孪生子”——说“互补”，是因为俩人是以天差地别的方式长大的：

    他成长在一个普通家庭，有大腹便便的父亲、唠唠叨叨的母亲和一只宠物格拉兽。镜像则是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抛弃，之后当了娃娃兵，被AI教官抚养。他按部就班升学就业，谈过两次恋爱，目前是个单身的监控系统程序员。而镜像8岁就是间谍，11岁杀死战友，刀锋舔血地长大，现在是太空防卫军的战士。

    而且除此之外，镜像还有一个特殊身份，甚至原本不愿告诉他，直到有一次他卷入意外事故，镜像用一个看起来像大齿轮的神秘道具救了他，在他的反复追问之下，镜像终于坦陈：

    “我是一个奇遇协调员，超龄的。”

    之后镜像不止谈了一下奇遇办，还陆续讲了一些当时他还听不懂的话，比如“异次元双子星”“宙域空间不稳”什么的，然后，镜像很惊讶地发现——“你羡慕我？”

    是的，他羡慕他。奇遇办的主计算机一定是出问题了，不然为什么，他和镜像明明长得一样，血型也一样，甚至DNA都可能是相同的，他却从来没有经历过奇遇，也没成为奇遇协调员，更不要提什么刀锋舔血的精彩人生了，就一直都只是一个最平庸最无趣的人？镜像所描述的惊险刺激的生活，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不公平。

    “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呢？唉，这些我本来都不该告诉你，我应该消除你的记忆的……”镜像有些困惑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我总觉得，你就像是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如果抹去了你的记忆，似乎也就抹消了我的一部分人生……”

    那之后，镜像就很少出现在他面前了。可他不甘心。明明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不可以有一样的人生？

    [零一]

    丹璃带着言正礼穿过齿轮随意门，抵达了行星┠┝┣╁┭╀的一处医院病房。一进病房，言正礼就发现病床上躺着熟人：

    “Mr.PH₃怎么瘦成这样了？”他连忙回头看丹璃，“你说的坏消息是指什么？”

    “他不是Mr.PH₃，而是真正的奇遇协调员╂┟│┱┏。”丹璃走近病床，床上那个消瘦的青年还在沉睡。她叹了一口气：

    “而随舰队去月球驻扎、调职为本辖区协调员、还伪造英国国籍成为我校外教的那个男人，一直是个赝品。”

    搞什么啊，所以之前一边冷冰冰地说“我讨厌赝品”一边腰斩“纸片狐妖”的那个Mr.PH₃，本身就是个赝品？言正礼脸上没啥表情，心里却非常震惊，思考片刻之后又开了口：

    “可那个赝品，到底是怎么顶替他本尊的？易容？整容？以主计算机的技术水平难道识别不出来？顶替目的又是什么？”写在资料里的╂┟│┱┏这个名字就和当初小胖的本名一样，在言正礼看来完全是乱码，丹璃念出的音节也很奇怪。

    “这件事得从我们星球的异次元双子星说起。”陌生的声音响起，一个有着绿色长发的黑皮肤女孩突然出现，自我介绍：

    “我是本辖区协调……”

    可她都还没来得及报名字，联络提示音又响了起来，绿发女孩摸出齿轮，接通对话，只听那边说：

    “听说你们那边有个协调员出问题了？我的同事被打晕了，办公室里的算盘被破坏了54%，也是他干的吗？”

    言正礼认识那个声音，它来自一个熟悉而讨厌的……铁桶。

    每一个奇遇办的小黑屋里都有占据三面墙的巨大算盘，算珠都是放平的巨大齿轮，彼此咬合、缓缓转动。它们实际上都是主计算机的一部分，按21世纪初叶地球上流行的概念，可以说它是一台云计算机。

    “我现在为了维持运转，已经把‘算盘’和我颅腔内的辅助芯片相连了！不然连联系你们都做不到！”束蚀Ⅱ的合成音虽然没有波澜，但语速很快，能听出急切，“等一下，又怎么……啊！德尔塔城A-42区奇遇办的算盘被破坏了83.5%！！”

    “什么意思？Mr.PH₃是想毁了主计算机？”丹璃怀疑地摸着下巴，“可他只有一个人，他得毁掉多少‘算盘’才能达到目的？”

    “安全起见，我们还是先回自己辖区吧。”言正礼说。虽然他非常担心等他们回去时算盘已经被破坏掉120%了。

    “我明白了。”绿发女孩恍然大悟，“我这几天都收不到其他协调员的联络，很可能是因为他们的‘算盘’被破坏了！”

    “能到处破坏别人的奇遇办，就说明他依然在使用齿轮行动吧？就不能让主计算机关闭齿轮，或者通过齿轮找到他吗？”

    绿发女孩摇摇头：“主计算机回复说无法锁定他的齿轮，他可能偷偷改写了齿轮的程序。”

    而这个时候，丹璃的齿轮里又传来了联络提示音，随后响起的人声断断续续，还带着杂音：

    “你是……丹里尔……雅娜……吗？……快……阻止他……抢……斩空之剑……”

    那声音说到这里就消失了，也不知是齿轮故障还是人出了事，留下言正礼和丹璃面面相觑，满头雾水：

    “斩空之剑不本来就是Mr.PH₃的佩剑？现在是要阻止谁从谁那里抢？”

    “而且，为什么那个协调员喊的是我的本名？我要确定一下他的位置……”

    “谁都有可能被抢。”绿发女孩双眉深颦，“斩空之剑的正式名称叫┼┳┼┲，是┠┝┣╁┭┬太空防卫军一线战斗人员的装备，一般人买不到，但本质也还是高级量产军需，大概相当于你们地球的……”她想了一会儿，“誓约胜利之剑或者朗基努斯之枪吧。”

    言正礼扶了扶眼镜：“我觉得你对地球文化可能有点儿误会。”

    [零二]

    戈雷是坤泉教堂所属的武僧，他家也在教堂附近。离开峡谷后，戈雷担心教堂附近的乡民，更担心母亲和妹妹，边往家乡的方向跑，边四处张望寻找羚马或羚车，结果一无所获。

    “还是用魔法吧。”谢普罗又一次拿出了炽晶石和符纸，与梅薇思一人一边挽住戈雷的手，然后念出了飞行魔法咒文。谢普罗估计，戈雷的魔法水平按帝国魔法考试的标准来算大概就22级到44级左右，让他自己飞也飞不远。

    “……谢谢你们。”让两个异教徒带着自己飞，戈雷有点不好意思，同时依然心存警惕，但想到家乡面临的危害，现在也没空纠结。

    等他们用最快的速度飞到坤泉教堂附近时，谢普罗和梅薇思已经累得双双倒下。而戈雷远远地就看到有一只大章鱼在天上飘，他双脚一落地，拔腿就往大章鱼那边跑，途经不少倒塌的房屋、家畜的尸体，甚至还看到了一只压在废墟下的手……戈雷越看越是心慌，不知道家人怎么样了，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独力面对大章鱼，可还是得硬着头皮往前跑，结果越跑越近时才发现，原来大章鱼是在追一棵会跑的树……

    无需看脸都能猜到，这附近只有一个人能扛着树跑。

    “艾博！！”戈雷大声喊出妹妹的名字，“妈妈呢？安丽卡呢？”

    “就知道惦记安丽卡！！”艾博假装生气，“我扛着树当诱饵不辛苦吗？”

    戈雷笑了：“我来帮你！”

    戈雷跑到章鱼如乌云般巨大的阴影下，追上了艾博。兄妹俩扛着树继续跑了一段，跑到一道深深的地缝附近，扔下树一起跳了进去，紧张地屏住呼吸。

    蜷在这地缝底部抬头仰望，可以看到蓝天白云，飞鸟群群，紫月高悬。这么日常的景象，为什么会与长着八字触手的巨大怪物混合在一起？简直像个诡异的噩梦。

    戈雷这么想着的时候，大章鱼正伸出两只触手往地缝里反复掏。然而鞭长莫及，它把地缝边缘都掏塌一些了，还是没抓住戈雷兄妹俩，之后似乎是觉得无聊，就这样钻回了时空裂缝之中。

    “这居然都有用。”戈雷总算放松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我的直觉从来没错过！”艾博朝着哥哥竖起了大拇指。她是个黑色短发的少女，有着神采奕奕的浓眉与一双妩媚的琥珀色眼睛。艾博喜欢跳舞，丰满婀娜的体型也像个舞者，但力气大得惊人，最近两年戈雷都不敢和她过招了。

    话虽如此，为了担任诱饵扛着大树飞奔，艾博身上还是被施加了暂时提高身体能力的魔法。至于施法的人，自然就是派驻坤泉教堂的圣女安丽卡。

    “安丽卡一边修复魔法防护结界一边引导乡民们带着家畜避难，我就负责当一会儿诱饵。妈妈由邻居照顾着，你放心。”艾博一边沿着地缝的绝壁往上爬一边说。

    “防护结界？是教堂里那个吗？结界坏了？”戈雷觉得很奇怪。

    “我们坤泉教堂附近倒是没问题，但是再往西一点儿，往朝风教堂那段就失效了，就像一个倒扣的碗破损了一块。安丽卡说她没法照顾到朝风段，正试图把我们这边破损的地方补上，也就是优先保全坤泉段。”

    “朝风教堂啊……我明白了。”戈雷意识到，朝风教堂附近的防护结界失效，很有可能是因为教堂以及底下的青银石现在都在异世界。没了青银石，附近的普通人无法使用任何魔法，就更不要提防护结界这么复杂的玩意了。

    “总之我们先去见安丽卡。”说这些时戈雷已经攀回地面，先找到了几乎累晕过去的谢普罗和梅薇思。然后和艾博一人一个扛起他俩就走。艾博还是第一次见到走私贩之外的异教徒，有点好奇。

    戈雷见到安丽卡的时候，安丽卡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休息。他推开门帘，阳光从缝隙里投进帐篷，照在安丽卡的金发上，流光溢彩，熠熠生辉，像在简陋的帐篷内点燃了一百盏明灯。因为连续使用魔法的缘故，她深紫色的双瞳显得有些疲倦，但在戈雷看来，却仍然明亮得像总教堂朝拜殿中最璀璨的宝石。

    在见到她之前，他设想了千百种打招呼的方式，然而此时此刻，所有的修辞都失去了意义，最后他说出口的，只有最简单的“我回来了”四个字而已。

    “你还好吧？”安丽卡见到他连忙站了起来，“昨晚我突然感应不到你了，我担心死了！今天早上却又有感觉……那个护身符是不是坏了？”

    戈雷这次外出之前，没好意思告诉安丽卡是想抓通缉犯换钱送她礼物，只语焉不详地提了一句“有个紧急任务”，于是安丽卡给了他一个画着特殊魔法阵的护身符，靠着那个魔法阵，她可以远程感知到他的位置，知晓他是否安全。

    戈雷心知昨晚她感应不到自己是因为自己去了异世界，可这情况说起来有点复杂。他正在想该怎么对安丽卡解释，谢普罗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我刚才注意到……”他话说到半截才发现帐篷里有个陌生的金发姑娘，愣了一下，梅薇思和艾博紧随其后，差点撞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