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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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全体会议

    舒尔茨的新小说《闵采尔传》几乎毫无阻力地通过了编辑部的审核,决定在《星火》上连载。从舒尔茨提交的大纲来看,这篇小说明面上在描绘闵采尔的一生,内核是借闵采尔之手宣传自由、平等、博爱的观点。

    这个在法国大革命时期提出的思想在今天的联邦依然流行,先进的知识分子依然高举这三面旗帜,追求他们心中的新时代。

    因为拿破仑的关系,联邦的王室和政府对这个口号也并不排斥。他们同样渴望自己能成为这个理念下的新时代的君主,和拿破仑大帝一样在欧洲大陆和历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罗莎对舒尔茨的眼光和选题佩服至极,一个普通的大三学生竟然敏锐地选中一个国内所有势力都能接受的主题,并用一个有着宗教背景的起义者来做小说的主角,几乎完美地把所有人都安抚到了,实在是后生可畏。

    但现在,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杂志的问题了,此时的罗莎正坐在华沙开往利沃夫的火车上,准备参加即将在利沃夫举行的社会民主党全体大会。而这次大会的主题正是她在之前提出的,是否要成为联邦的合法政党参与政治活动。

    跟着罗莎一起来的还有同为党委员的蒂什卡,和罗莎现在的养女莱妮丝。和德雷克坐的专项列车不同,联邦常见的客运火车速度并不快,平均时速只有40公里左右。从华沙到利沃夫的340公里要坐九个小时。

    “你在看什么呢,莱妮丝?”看着莱妮丝一直望着窗外,罗莎温柔地贴近莱妮丝,也和她一起看着外面。

    “好漂亮啊,”看着波兰地区大片的田野,从未离开过工厂和家的莱妮丝发自内心地感叹道,“所有东西都在往后跑呢。”

    “是因为火车在往前跑,所以你看到的东西好像都在往后跑,”蒂什卡笑呵呵地给莱妮丝解释道,“你平时跑步的时候,看到周边不也是后退的嘛。”

    “但是没有退得这么快呀,”莱妮丝新奇地看着窗外,头随着每一棵向后滑过的树移动着,再扭回来追随下一颗树,“好厉害。”

    “因为火车的速度很快,所以我们只用一天时间就能到利沃夫了。”罗莎摸了摸莱妮丝的头。

    “主席,这次去会议的演讲我打了个草稿,”蒂什卡给罗莎递上了一份讲稿,脸上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我怕这次会议不会太顺利。”

    “马尔赫列夫斯基和瓦尔斯基都不赞同正式建党,不顺利是必然的,”罗莎接过讲稿认真地看着,“但是现在掀起革命还是太不成熟了,能进入议会给工人和农民争取一些福利,也好过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

    “马尔赫列夫斯基同志会认为您这是投降主义的,”蒂什卡抓了抓头发,“参加议会就意味着和那些政客打交道,肯定会引来大量的投机分子,那时候党内的思想就危险了。”

    “在社会上发起暴力革命的革命是革命,在政界中和那些政客们斗争也是革命,蒂什卡,”罗莎放下讲稿,认真地说道,“我们不能逃避在政界的革命,就算我们最终用暴力革命推翻了现有政权,建立了一个属于工人和农民的国家,我们一样还是要面临政治上的问题,这是无法逃避的。”

    “我理解,我理解,”蒂什卡点了点头,向后靠在椅背上,“回去几天,估计要和他们吵翻天了。”

    “有思想的冲突是好事,我怕的是有人利用这种冲突分裂党,”罗莎的语气有些忧虑,“这在德国已经发生一次了,我希望它不要在这里发生第二次。”

    “我想不会的,我想大概是不会的吧,”蒂什卡不敢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从德国转移到联邦的都是思想信念最坚定的同志,应该不会干出分裂党派的事情,“我们在德国已经经历过教训了,他们不会在这里犯同样的错误吧?”

    “很难说,”罗莎摇了摇头,“我们永远不能理解别人的想法,而往往有些人的行为就超出所有人的预期,导致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狂奔,就像我们在德国经历的那样。”

    社会民主党在德国本来拥有议会的一席之地,虽然票数不多,但终究还是能起到一些作用。但是在党内右派的不断运作下,社民党左派最终不得不独立出来另组党派。随后就是威廉二世批准了特别法令,左派革命家全部名列通缉单上,不得不四处流亡。

    因此,直到今天,党内大部分人都对分裂分子恨之入骨,甚至有人认为,如果当年右派没有故意分裂,社民党或许都不会成为威廉二世打击的对象。

    而左派对此毫无防备的原因就在于,他们甚至没有想到右派真的会故意分裂党派,他们一直认为右派只是把分裂作为一个筹码,一个威胁自己的手段,万万没想到右派真的敢打破底线,主动向政府告发同在一党的同志们。

    “我们这次必须提前做好准备,要在会前就做好声明,”罗莎在演讲稿的开头添加了几句话,“路线问题是路线问题,这不能成为分裂党的理由。无论大会通过或是不通过这次的提案,都要维持党的团结,我们在会前就要和几个代表强调这件事。”

    “我知道了,”蒂什卡说,“到利沃夫后,我立刻去找他们几个,在一起先开个小会,把这件事定下来。”

    两人说话的时候,莱妮丝已经枕在罗莎的腿上睡着了。

    九个小时后,火车终于抵达了利沃夫的车站,一脸疲惫的三人从车上一摇一摆地走了下来。连续九个小时的颠簸几乎是一种折磨,对于第一次坐火车的莱妮丝更是如此,在车上她就吐了好几次,下车之后,突然的平稳又让她不习惯了,蹲在地上又开始干呕,这是这次无论如何都吐不出东西来了。

    “没事了,没事了,”罗莎轻轻拍着莱妮丝的后背,安慰着她,“我们到了,后面不会再颠了。”

    “以后不坐火车了,一点都不好玩,”小女孩的话音中已经带了一些哭腔,“以后再也不坐了。”

    安抚好莱妮丝后,三人走到车站门口,看到了前来接站的克拉拉·蔡特金。

    “好久不见,”克拉拉看到罗莎,就走过来抱住了她,“你瘦了,在华沙的日子过得不好吗?”

    “主要是编杂志有些忙,饭有时候也顾不上吃,”罗莎签过来莱妮丝,“这是我在电报里提到的,我在工厂里收养的童工莱妮丝,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克拉拉简单地和莱妮丝打了个招呼后,又把话题转回了这次的大会上。

    “这次大会的要求所有能来的成员都要来参加,所以人数空前得多,”克拉拉和罗莎说道,“还有一些人是来联邦之后发展的成员,还不认识你,明天的大会,你的演讲是他们能否支持你的关键。”

    会还没开,火药味就已经先弥漫了整个社民党。马尔赫列夫斯基和瓦尔斯基也没有闲着,罗莎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们也一直在推敲自己的讲稿和著作,想让党继续走在暴力革命的“正轨”上。

    谁都知道,明天的大会是社民党搬迁到波兰以来最重要的一场会议,毫不夸张地说,这场会议将决定党在未来的路线和走向,进而决定整个党的命运。所有人都对这场大会严阵以待,期待会议把党派带向光明的未来。

    夜色的利沃夫和往日一样平静,飘渺的月光朦胧地罩在地上,把城市里的一切都变得有些虚幻。身在这样的环境中,就像在梦中一样似真似假,又或者自己已然在梦中了。

    对于社民党的几位委员们来说,今晚若是能入梦,便是上天极致的恩赐了。昏暗的小房子里,打字机彻夜不停地响着,伴随着打字机的还有讨论声、争吵声、脚步在木地板上的声音,手掌拍在桌子上的声音。

    无论是马尔赫列夫斯基,还是罗莎,对今晚的记忆都是相似的:紧张、反驳、改善、争吵……

    但对于莱妮丝来说,今晚是她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记忆。她记得半夜的争吵,记得叔叔阿姨们不断的踱步,记得许多她在这个年纪无法理解的名词:工农主义、平等、自由、宏观政治……

    对于莱妮丝来说,她对政治的好奇就源于这个晚上。她比任何人都更想了解政治,都更想知道,是什么可以让这些人放弃睡觉、放弃安稳的生活,全心全意地投入进去。

    第二天早上八点五十分,在代表大会的会场上,来自全波兰的300多名成员坐在利沃夫市区的大礼堂中。除了捷尔任斯基因为要在华沙负责《星火》和《工人事业》的编辑工作未能出席席,罗莎、马尔赫列夫斯基、瓦尔斯基、克拉拉、蒂什卡等代表,所有的成员都在今天齐聚一堂,决定未来的方向。一同来的还有俄国社民党派来的代表,因为在报纸上发表了诸多文章和社论而名扬欧洲的尼古拉·伊万诺维奇·布哈林。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罗莎缓缓走上了讲台。

    “我宣布,波兰王国与立陶宛社会民主党第三次全党大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