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迪加给卡米拉念小说的时候，剩下三人先后离开了工厂。给卡米拉读杂志的活动一直持续到了傍晚，辛迪加几乎把一整本杂志都给卡米拉念完了。

    “学会识字真的很重要，”已经透黑的休息间里，辛迪加口干舌燥，给出了他由衷的建议，“这样念一天感觉嗓子都废了。”

    “谢谢谢谢，”卡米拉拿回杂志，想了想又把杂志递回给辛迪加，“我也没有多少钱给你，要不这本杂志送你吧，这是我直接从编辑部拿的，应该比较值钱吧。”

    “又不是作家手稿，能值几个钱，”辛迪加懒懒地靠在墙上，“你自己带回去呗。本来指望你带我参观工厂的，现在估计也没戏了。”

    “你明天有空吗？我可以明天一天都陪你，你想在工厂的哪个地方参观都行，整个工厂我都熟，”听到辛迪加这话，卡米拉有些不好意思了，坐直了身子做出保证，“正好明天我放假，有时间。”

    其实卡米拉根本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假期，她只是每月有四次请假的权利。每请一天假就会扣除当天的工资，卡米拉已经做好了放弃了一整天的收入来陪辛迪加的准备。

    辛迪加对体验工厂生活固然很有兴趣，但他明天安排了其它事情——或者说被人安排了其它事情。他的父亲，国防部长阿波卡利斯元帅要求他明天代表家族去参加一个晚宴。他对这种贵族宴会向来无感，但父亲的命令又不能违抗。

    看着颇为清秀的卡米拉，辛迪加突然有了个好办法。自己每次参加晚宴都会被同龄人嘲讽没有女伴，既然卡米拉愿意明天陪自己，不如让她来当自己的舞伴，也能在同龄人面前显摆一下。

    “其实我有空的时间挺多的，也不用急着明天，不过我明天正好有事想麻烦一下你，”辛迪加转头看向卡米拉，“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花钱。”

    “花……花钱，”作为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十年的人，卡米拉瞬间想到了不太好的方向，整个人瞬间弹起来，双手捂在胸前，“你你你，你想干什么？流氓！变态！”

    卡米拉这样的反应把辛迪加也吓了一跳，他也站起来，小心地和女孩拉开了距离，极力辩解道：“我只是要去参加一个舞会，但是没有舞伴，想请您给我当一下舞伴而已！我不是流氓啊！”

    卡米拉带着一丝怀疑的眼光看着辛迪加，慢慢地远离辛迪加，走到门边，随时准备跑路。

    “你相信我啊，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啊，”辛迪加现在已经不在乎什么晚宴了，被嘲笑事小，名声事大，他现在只在乎能不能在卡米拉心中挽回自己的形象，“只是跳个舞而已，真的。”

    “十个，不，五个，五个英镑我就和你去，”卡米拉靠在门边，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最终开了口，“如果有五个英镑，我……”

    或许是觉得自己开价实在太高了，说到一半，卡米拉抓着衣服，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不停颤抖着。

    片刻之后，卡米拉拉开门，只留下一句“对不起”就跑开了。

    “你……”刚开口，辛迪加就察觉出不对，哪怕是五个英镑对这个女孩来说也太多了，她可能这辈子都还没见过五个英镑。看她现在的样子，似乎也不是见钱眼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她家出事了，而且是需要很多钱的大事。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要多少钱，只是把价钱往高了报而已。

    想到这里，辛迪加追了上去。

    在工厂外的一片小树林，辛迪加看到了蹲在树下抽泣卡米拉。他小心地走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哇！”卡米拉明显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吓到了，整个人没把握好重心，一个踉跄摔到地上，所幸辛迪加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拉起卡米拉后，辛迪加立马松开了手，刚刚卡米拉的反应让他有些害怕，不敢有太多肢体接触，“我是怕你有什么事，所以跟出来看一看。其实十个英镑也行，但是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多钱，是不是家里，有什么要用钱的地方？”

    卡米拉看着辛迪加，眼泪还挂在脸上，看着面前似乎并不把十个英镑当回事的男人，她沉默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

    “我能看看吗？不是怀疑你，就是，”辛迪加不知道怎么说，只能懊恼地抓抓头发，笨嘴笨舌道，“就是我家也有点钱，有点地位，说不定可以帮到你，就，有时候钱也不是万能的是吧，就……”

    “可以，”卡米拉轻轻打断了辛迪加，有些摇晃着向道路上走去，“来吧。”

    辛迪加和卡米拉走了很久，一直走到一大片连灯光都没有的破建筑群中。卡米拉一路都在低声提醒辛迪加，这里有台阶，那里有瓦砾，即使在卡米拉的提醒下，辛迪加走这条路也颇为费力，好几次都差点摔了。

    终于，他跟着卡米拉来到了一个和其它破房子一样破旧的房前，卡米拉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把辛迪加请了进来。这里自然是没有连电线的，家里唯一的照明工具是一盏昏暗的煤油灯，平时是万万舍不得开的。因为辛迪加来了，卡米拉才掏出火柴，小心地点燃了灯芯，让黑洞洞的屋子里有了一丝昏暗的光亮。

    “咳咳，”一阵咳嗽声从屋子靠里的床上传了出来，咳了好一阵子后，一个微弱的女声开口道，“姐姐，这是谁啊？”

    “一个客人而已，阿黛拉，”卡米拉走到床边，替床上的女孩盖好了被子，“我吵醒你了？抱歉，你继续睡吧。”

    凭着微弱的灯光，辛迪加看到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和卡米拉面容极其相似，但脸色惨白的女孩。在和卡米拉说话时，她不住地咳嗽着，在卡米拉的安抚下才慢慢睡过去。

    “你的妹妹？”见阿黛拉睡了，辛迪加才小声地问。

    “是，我和你提过是吗，”卡米拉走到辛迪加身边，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我要钱就是想给她治病。”

    “她这样多久了？”

    “两年了，一开始只是普通的咳嗽，我以为是着凉了就没有在意，没想到越来越严重，一直到现在这样，”卡米拉回头看向床铺，眼神中满是内疚，“我没有钱，也请不起医生，街坊出过各种主意，但都没有用。”

    辛迪加想问卡米拉她的父母在哪，但想想这么小的孩子就出来做工，家里还有一个病成这样的妹妹，不用想也知道她们的父母去了天堂，便识趣地没有开口。

    “这种病我好像见过，可能十个英镑都治不好，”辛迪加看着满脸疲惫的卡米拉，心里不免有些心疼，“不过我可以问问我的朋友们，他们中有很好的医生，也许能帮你妹妹治病。”

    听到这话，卡米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辛迪加的双臂，刚刚还浑浊的双眼放出了光亮，在几秒钟的兴奋后，似乎是察觉到自己这样做有些欠妥，卡米拉慌张地放开手，急促地呼吸着。

    “谢，谢谢您，”卡米拉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低着头，似乎在做什么重要的决定，“我曾经和主发过誓，如果能救阿黛拉，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

    说着，卡米拉怯怯地抬头看着辛迪加。

    “所以你明天愿意陪我去舞会了是吗，”听到卡米拉的话，辛迪加似乎非常高兴，说道，“太好了，不过还要给你买一套明天舞会穿的礼服，这样吧，明天早上我来找你，把你妹妹也带上，我们先去医院，晚上再去舞会！”

    “啊，好……”卡米拉有些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没想到辛迪加竟然真的只是想让自己陪他去舞会。

    当然，辛迪加到底是没听懂卡米拉的暗示，还是故意装糊涂，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了，明天记得起早点，”辛迪加站了起来，推开门就准备走，然后被门口的石头狠狠地绊了一下，“疼疼疼！”

    “您小心一点，我带您出去吧！”看到辛迪加刚出门撞到石头，卡米拉连忙赶过去，把他送出了贫民区。

    “虽然看起来有点傻，但还是个不错的人嘛，”送走了辛迪加后，卡米拉站在路中央，踩着自己的影子，“真希望有一天……”

    “卡米拉小姐，”远处又传来辛迪加的声音，卡米拉刚回头，就看到他又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狼狈不堪地爬起来，“疼疼疼。”

    “你小心一点啊，”卡米拉快步跑过去，扶起了辛迪加，“摔伤了没有？”

    “没事没事，”辛迪加拍拍腿上的灰，“刚刚走得急了，差点忘了，这是答应给你的十个英镑，你记得给你妹妹买点东西吃，我听家里人说，生病了要吃点好的，最好买点肉……”

    后面辛迪加说了什么，卡米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和她以前遇到的人似乎都不一样，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独特的感觉。

    “噗。”卡米拉突然笑了起来。

    “啊，咋了？”听到笑声的辛迪加有点懵。

    “没什么，只是觉得，”卡米拉站在辛迪加面前，脸上挂着可爱的微笑，“你这个人，真的是个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