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叔……他还好吧？”

    穆旭看石台上摆着的东西，苹果、柿饼、大枣、花生、核桃、小米、豆酱、药醋、红茶菌……这差不多把贺家搬空了吧，只是不知道老爷子还健在不。

    反正穆旭极度怀疑。

    贺秀莲捶他一拳，“说啥呢你，我爸结实着呢，再活五十年都没问题。”

    昨晚两个大竹篓搬进窑里，喝了酒也没细看，没想到装了那么多东西。

    “另一个竹篓里放的啥？”他问。

    “陶大哥的东西，茶炉、砚台、砖啊啥的，都是你们以前鼓捣的那些。”

    “金砖、澄泥砚？烧出来了？”

    穆旭大喜，这可是大好事儿。

    “这样，豆酱、药醋我各留一坛，小米、药醋、红茶菌给孙家老太太送过去，其它东西孙家、金家、贺主任家都分点，金家外加一坛药醋，我看你是不打算马上回了，留下做技术指导吧。”

    贺秀莲搬家式探望，穆旭说不感动那是假的，里面的意味他岂能无感？

    但……

    尽力帮她一把，算是报答吧。

    “合适不？”秀莲扭捏道。

    “不大合适，最好是你回。”

    “我不！”

    还真是个果决的姑娘，知道要啥。

    隔壁饲养室所在的院子逐渐的热闹起来，人声渐渐嘈杂，孙少安的大嗓门传过来，“人来齐了吗？福高，点名。”

    “少安，听说村里来了贵客？”

    “是啊，听说大队班子全出动呀。”

    “县里还是市里的呀？”

    “我咋听说还有个女娃哩？”

    “我知道，大眼睛，人可俊样哩。”

    “少安，听说是跟你一起回来的？西山女子爱吃老陈醋哩，你受不受得住呀，一搭里睡炕上，那不得酸死。”

    ……

    喧闹中，有人唱起来了：

    “你要拉我的手，

    我要亲你的口；

    拉手手，亲口口，咱们到圪崂里走！”

    一片哄堂大笑声。

    孙少安气急败坏：“可不敢这样说人家，人家那是来找穆专员哩，穆专员来帮我们致富咧，嘴上留个把门的。”

    “致富？黄原上年年养羊，没听说哪疙瘩养羊致富哩，瞎折腾的吧……”

    消息传得真快！穆旭心想。

    “你们懂个屁！”孙少安怼人。

    “人家穆专员可是有大本事的人，能在石头山上种树哩，柳林贺家湾听说过吗？那里干石山果园去年大丰收，县上都表彰哩，我干哥亲口给我说的。”

    “石头山上种树？骗人哩！”

    “田福根，你他娘的少扯淡，我骗你做甚？柳林镇烧出了金砖，皇宫里铺地的那种，也是穆专员的功劳！”

    “乖乖，那不是神仙了嘛。”

    “可不就是神仙！别扯了，田福高，说你呢，点名！耽误出山哩。”

    “来了来了！静一静，静一静，我开始点名了啊，田福娃！”

    “到！你眼瞎了，咱俩一起来的。”

    “闭嘴！田有庆！”

    “在呢！在呢……”

    “张桂花！”

    “有！”

    “桂花嫂，你找十个手脚麻利的，组个技术队，准备学习嫁接技术。”

    “嫁姐？嫁谁的姐？嫁姐还用啥技术，田福高，你姐不早嫁出去了吗？”

    “没文化！嫁接，不是嫁姐，就是让庄稼谈恋爱，把黄瓜嫁给窝瓜，结出来窝瓜那样大的黄瓜崽崽，高科技！”

    “乖乖！原来是黄瓜嫁女，窝瓜娶亲，啧啧，果然大本事哩！”

    “原来穆专员是个媒婆呀！”

    “这你就说错哩，那是月老！”

    “穆大本事……”

    ……

    穆旭听得脸上直抽抽，贺秀莲早就笑得不能活了，捂肚子蹲地上直哎哟。

    “苜蓿，这回你可出名了。”

    陶林终于醒了，从窑里出来。

    “陶大哥。”贺秀莲起身喊人，随后又蹲地上了，“穆大本事，哈哈哈……”

    “这咋了？这么热闹。”陶林问。

    “隔壁孙少安开会。”穆旭迫不及待，“陶大哥，澄泥砚烧出来了？咱现在看看？”

    陶林笑了。

    “就知道你会高兴，那就看看。”

    两人进窑把竹篓搬出来，又搬出俩桌子，就着天光，穆旭迫不及待的欣赏起来。

    “鳝鱼黄、蟹壳青、朱砂红、豆绿砂、檀香紫……都烧出来了，不错！不错……泽若美玉，击若钟磬，非陶非瓷，很好！很好……看来火候是到了，抚若童肌，呵气生津，触手生晕，是极是极，就是这个状态，陶大哥，厉害厉害！”

    穆旭兴奋的样子，陶窑主很有成就感，他笑道：“这些都是精选出来的，也不全是这样，不良品还是很高的。”

    “窑变本就是造化之工，非人力可操控，这是必然。”穆旭爱不释手，“连熏蒸也做了，看来陶大哥已经走通了全部流程，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你给的指导太详细了，四年多，再做不好就说不过去了。”陶林谦虚。

    “动嘴而已，岂能贪功。”

    “你莫再谦虚了。”

    陶窑主指指金砖，“看看那砖吧，我把切砖也带来了，各种情况的都有，你仔细看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穆旭一看一摸，道：“看来是泡过油了，研磨也过关。”他又拿起那用于检验的切砖，敲了敲，“断之无孔，敲之有声，是正品没错，合格率多少？”

    陶林道：“先后烧了三个批次，共万五千块砖，检验合格率平均八成。”

    穆旭皱眉，“古法：同批次出现六块不合格，则全部废弃。这样说来，是不合格了，可是火候掌控的原因？”

    “炼泥、阴干、烧制皆有关系。”

    穆旭点头，“金砖不比澄泥砚，那虽然更复杂，但批量小，讲究就是一个千变万化，只看成品精品出现与否，不在乎比率；金砖是大批量生产，讲究整齐划一，无论什么东西，规模一扩大，管控上难免出错，这是管理和员工素质层面的东西，需要时间磨合。”

    “还是你说得中肯。他们非要从技术和责任上找原因，还要上纲上线。”

    “能出正品，就说明技术上没问题，澄泥砚也是如此，其它就是材料、工艺细节与落实、人员磨合等方面的把控了，陶大哥，让政治的归政治，技术的归技术，管理的归管理，做生产的不必掺乎那些，回归本源就好。

    这是，一个女人挎蓝提罐走进来，怯怯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丫头。

    穆旭问：“你是……”

    “穆……穆专员，我爸让我来送饭……”

    贺秀莲忙跑过去接住，热情的说：

    “你是兰花姐吧，昨儿个少安哥说过，这是猫蛋？哎哟真是乖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