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安这晚没有回双水村。

    他和润叶难得相处，体己话一说天就晚了，回石圪节要七十里，没车了。

    田润叶把他安置在她的宿舍里。

    等安置完少安，在回二爸家的路上，田润叶碰到了赶来报信儿的晓霞。

    一见面，晓霞就说：

    “姐，你糟糕了。”

    田润叶闻言不满：“死女子，你才糟糕了呢，我不知道有多好。”

    “听完我说的话，你就糟糕了。”

    “啥呀？”润叶好奇。

    “李向前他妈给你二妈打电话，问你是不是有了相好，你说糟不糟糕？”

    田润叶顿时有些心慌，也觉不妙。

    “说甚哩，那明明是你妈！”

    “是呀，可我也没说错呀。姐，你别掩饰啊，你就说这事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

    田润叶心一横：“实话实说咯。”

    晓霞惊奇：“啊？还真有呀，不是，那位是谁呀，我怎不知？”

    她忽的想起野炊那天：“噢……”

    “死女子。”田润叶忙捂她的嘴，“哦什么哦，走，回去，到家你要帮我。”

    “这次报信儿的账还没算呢。”

    “感情你还要好处呀。”

    “那是。人叫人动人不动，政策调动积极性，上周写那份报导，少平还答应给我一个炉子呢。目前已经到手。”

    田晓霞叉腰，伸掌握拳，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臭屁无比。

    “好呀，你竟敢敲竹杠！”

    田老师决定打小报告，“回去我就告诉二爸，死女子，有你受的。”

    “姐，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姐妹俩打打闹闹，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情况有些超出她们预料。

    徐爱云淡淡问：“你在谈朋友？”

    田润叶硬着头皮，说：

    “就是村里以前的同学……”

    “你爸知道吗？”

    田润叶摇头。

    徐爱云又道：

    “结婚是女人一辈子再大不过的大事，不要着急做决定，看看再说吧。”

    然后就没有再说其它了。

    连田晓霞都啧啧称奇。

    李登云回家的时候，徐爱云那边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刘志英劝说儿子另选她人不成，正对着儿子困坐愁城。

    “什么事？天塌下来似的。”

    刘志英把事情说了，末了道：“没想到，你们李家竟还出了个情种。”

    李主任看看儿子，有些恨其不争。

    “就这？”

    “就这？”刘志英当时就火了。

    “半条命都没了，就这？！”

    “没出息。”李登云骂道。

    “原西女子原东的汉，原西好女子多哩，再找就是，愁个甚哩，你是我李登云的儿子，难道还找不到个婆姨？”

    李向前撒泼道：“我就是喜欢田润叶，娶不到我就去死呀。”

    “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李登云又骂。

    当妈的不愿意了。

    “哎我说，你别光骂儿子，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嘛，连儿子娶个婆姨都做不了主，就这本事？有本事你帮他呀。”

    “很难吗？听你说的，那就是个泥巴腿子，田润叶是城里教师，门不当户不对的，明显成不了嘛，小姑娘脑子一热，当不得真，就算她是认真的，她不晓事，难道她爹妈也不晓事？”

    “也是噢……”刘志英沉吟，“我找他们家大人商量商量？”

    李登云看她一眼。

    “他们若是不同意呢？你怎么办？”

    “不同意……”

    刘志英忽然想起，若就这么碰上，成则罢了，要是不成，李家提亲遭拒……

    好说不好听呀。

    “那还让徐爱云问问好了。”

    “还有。”李登云又道：“抽时间请那姑娘吃个饭，来家里吃……”

    “有这个……”刘志英刚说一半就明白了，举大拇指道：“老李，还得是你！”

    公母俩一个是县主任，一个是县医院书记，都是管人的活儿，又在一张床上睡了半辈子，惺惺相惜，一点就通。

    人言可畏呀，有时候舆论能杀人。

    李向前弄不清楚里面的深意，但他知道爸妈再给他想办法，舒服了不少。

    去了心事，他忽的想起穆旭。

    “爸，今儿我在姥姥家里碰到一个人，他说他叫穆旭，穆开山的外孙，穆秀英的儿子，他说那小院是他家的，他还说会拜访你……”

    “穆旭？”

    李登云忽的想起县高中似乎刚去一个老师，田福军说到他这里安排的，名字好像就叫穆旭。“多大了？”他问。

    李向前想了想，说：

    “看不出来，但很年轻，没我大。”

    刘志英有些担心。

    “老李，那院子……”

    李登云皱眉。

    当初他就不同意要那院子，刘志英非说岳父母看上了，他也就没再坚持。

    “有些麻烦。”他说。

    刘志英不解：“那不是没收……”

    “咋回事别人不知你还不知吗？退一万步，就算是没收，那也就是国家财产了，你爸妈非工非农，说白了脱产农民一个，凭啥分国家财产？”

    刘志英破罐子破摔：“那你说咋办？反正我爸妈不可能让出来。”

    李登云以手指她：“你……”

    没有继续说下去，改口道：“你们娘儿俩这样，以后非害死我不可！”

    刘志英不以为然。

    “不就是一个院子嘛。”

    “不就是一个院子？说得轻巧。”

    李登云有些出离愤怒，“那穆旭是田福军介绍过来的，听说是市里呼正文的安排，人又是来自平京，背后是谁很难猜吗？黄原出的干部，最后活下来而且还在平京的，有几个？”

    刘志英一震，“乔家？他不是……”

    李登云拍桌子：“地球是圆的！”

    “那……”

    李主任沉吟了一会儿。

    “准备五千块钱出来……”

    “五千？”刘志英差点跳出来。

    “怎么，很多吗？就这人家还不一定收呢！他若是要，再给五千都成。”

    领导考虑事情，永远跟别人不一样。李登云这么多年坐稳原西，可以说凭的就是考虑长远，分大利不取小利。

    五千块钱若能买个不追究，怎么都值了。哪怕那乔家最后真的无法起复，但平了纵容亲戚，巧取豪夺，谋取他人财物这事儿，也是千值万值了。

    问题就怕人家不收呀。

    李登云闭目，心里开始合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