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旭第二天就去了县革委。

    “李主任，我是穆旭。”

    “穆老师？”李登云做惊诧状。

    “进来进来，学校里都还好吧？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尽管给我讲。”

    李登云负责宣传教育工作，对口。

    “王校长支持，工作落实下来了，我此来就是为了表示感谢。”穆旭拿出早准备好的一方澄泥砚放桌上。

    “犀牛望月，是自己烧制的，聊表心意。李叔常年从事文教工作，有此物相伴，题字作画，必能增色不少。”

    “哦？这是……澄泥？”

    李登云还是识货的。

    “是澄泥，不过不是古砚。”

    “莫非是柳林陶家那东西？”

    “李叔好眼力！”

    “哎呀，早就听说他们在高人指点下复现了澄泥古砚，只是不得见，没想到竟跟穆老师相关，厉害！厉害……”

    李登云爱不释手。

    “可惜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就这么要了，不过我也着实喜欢，那……这样，回头我让人送你些东西，咱算交换。”

    穆旭连忙摆手，“这是实验时自己做的，算不得什么，李叔不必在意。”

    “呵呵……在你是，但在我却不同。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柳林陶砚一砚难求，成品出窑就进了京，旁人见都见不到，更不用说得了，所以不必客气。”

    “李叔实在太客气了。”

    “穆老师初到原西，可有难处？”

    “不瞒李叔，还真有一个。”

    穆旭做不好意思状。

    “哦？请讲。”

    “来原西之前，母亲委托我到祖宅一行，悼念我姥爷，他老人家去世的时候，她和我爹……情况李叔是知道的，没想到却见到一位老太太，正巧向前大哥也在，还真是世事沧桑，物是人非呀！那毕竟是母亲祖宅，意义非比寻常，小侄的意思，若是可以，我买回来？”

    李登云暗叹，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跟穆旭一比，看自家那不成器的简直越发的不顺眼了，整日里钻进汽车里不说，吊死润叶那棵树上下不来了……

    太没出息了！

    “哦？竟还有这事儿？”

    难道你不去看老丈人的吗？

    穆旭严重鄙视。

    “李叔日理万机，应该是别人没来得及告诉你，或者是老太太不知道也说不定，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按说几孔窑洞而已，不值什么，但那是祖宅，小侄奉母命，一定是要拿回来的，还请李叔做做工作，不胜感激。当然，我一定会严格按照程序申请的，待会儿我就到冯叔那边递书面申请，照章办事。”

    李登云暗自嗟呀。

    看来，给钱是不成了。

    “不用那么麻烦，真是如你说的那样，待会儿我就去做老人家的工作，请她务必把那院子腾出来，完璧归赵。”

    “那就多谢了。”穆旭告辞出来。

    既然来了，不能厚此薄彼。

    穆旭也去了冯世宽那边拜访，不过没提申请的事，只是当冯世宽问及生活问题时，还是顺嘴提了那院子的事。

    “李叔答应做工作的，想来无差。”

    冯世宽笑道：“老李这人呀，总是受家人牵累，回头我说说他。”

    从县革委出来，穆旭回头望了望。

    若是原来生活里，自己怕是都踏不进这个院子，更不用说串门般拜访了。

    李登云会给吗？且看吧。

    孙少安回村还没两天，一天中午，刘志英和徐爱云忽然联袂到城关小学。

    一见到田润叶，徐爱云就说道：

    “快走吧！你刘阿姨让你到她家里去吃饭，她没来过你们学校，我陪她来找你，快走快走，赶早不赶晚……”

    刘志英也说：“快走！尝尝阿姨的手艺怎样！你没到过我们家，怕你认生，我让你二妈也陪你去！”她说话的口气如同领导人安排工作，不容置疑。

    田润叶当然不愿意去。

    打心底里的厌烦和抗拒。

    但她没有办法，心里反对着，可两条腿却已经不由自主的跟她们起身了。

    究其原因，她是不敢伤这两个有身份的长辈的脸。她们都亲自登门请了，润叶不敢当面让她们难堪，下不来台。

    那样她都不好在二妈家呆下去了。

    所以纵然为难，纵然这顿饭毫无理由，她还是小羊羔般乖乖的跟着去了。

    路上，这位可怜的姑娘还一直在为自己做心理建设：我去他们家吃顿饭，难道就成他们家的人了吗？再说了，刘阿姨和她二妈，李叔叔和她二爸，都是老同事，谁家的人到另外一家去吃个饭，这都是一件很普通的事……

    “徐婶儿？田老师？好巧呀。”

    润叶抬头，见竟是穆旭。

    田老师的脸当时就红了。

    她忽然想起那天发生在城关小学门口的事，都让这人给看到眼里了。

    哎呀，好羞人呀！

    “穆旭，回学校呀？”徐爱云问。

    “可不，下午有劳动课，出去买了些种子，徐婶儿这是去哪儿呀？”

    “和润叶去你刘婶儿家吃个饭，你还不认识吧，来，我来给你介绍，这是县医院的刘书记，你李叔的爱人。”

    “噢——吃饭呐！”

    穆旭意味深长的看田润叶。

    田老师尽管低着头躲羞，但眼睛余光还是看扫见了，越发显得无地自容。

    她其实也清楚，这顿饭非比寻常。

    “你就是穆旭？”刘志英皱眉。

    李登云这几天催着她去做父母亲的工作，要把那院子腾出来，正闹腾呢。

    “如假包换，刘书记。”

    “老李都给你安排工作了，你咋……”

    “哦？刘书记是这样想？那你可以回去给李主任讲，我穆旭不在县高中上班也无所谓，但那院子还是要还的。”

    “你……”

    刘志英气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晕过去。

    “田老师，省城东南有个白鹿原，那边古时候叫霸上，听说刘邦和项羽还在那里吃过一顿饭，叫什么来着？”

    穆旭掏掏耳朵，做思考状。

    “鸿……鸿门宴……”润叶小声说。

    “噢！噢……对对对，我想起来了。”

    穆旭做恍然大悟状，很肯定的说：

    “田老师果然聪明，记性真好！没错！就是这名字！俗话说宴无好宴，说的就是那事儿，田老师还是厉害！”

    “二妈，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儿……”

    话音未落，田润叶小兔子般跑了。

    逃跑的姑娘心里感激极了。

    “穆！旭！”刘志英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