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块钱，很多了。

    但穆旭是经过现代经济洗礼的人，别说十元面值的几沓现金了，百几十沓的百元红票，他也是能经常见到的。

    光小时候攒的压岁钱都不老少。

    他爹虽忽然消失了，看着似乎有点不负责任，但真不穷，开书店，倒腾古玩，还有好些他所不知道的什么生意……

    那是真能搂钱！

    所以，那人还是带着钱走了。

    否则，穆旭真敢给冯世宽送过去。

    那样，就等于是检举揭发了。

    五千元，这个年代……

    但穆旭也没有就此罢休。

    第二天上午，他就把请求发还祖宅的申请递到了冯主任那里，当面送的。

    随后，李登云就约见了他。

    “为什么这么做？”他问。

    “知道李主任为难，只好自力更生喽，不过放心，我能理解，不怪您。”

    “你就肯定会有用？”

    “总要试试的吧。现在是新社会，难道还没有个说理的地方？我不信。”

    “以你家的情况……事情真要捅开，似乎并没有好处，就不怕自损八百？”

    “但那又怎样呢？不过是环境更差些罢了，我爸都那样了，无所谓，我也不在乎，母亲她老人家的心愿我是一定要帮她达成的。但李主任呢？您可不是普通群众，纵容亲族霸占老革命家产，难道很好听吗？他们可都是为革命流过血的人！您就不怕今后难容于同僚？”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李家不占理。

    李登云面色缓和下来，甚至似乎还有了笑意，以长辈的语气说：“你呀……还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多心了，那是澄泥砚的钱，与那院子无关，我总不能白拿后辈的东西吧，所以，放心收好。”他把公文包拿出来推给穆旭。

    “还是不了。”穆旭撤身。

    “再说那砚也不值这么多，您若非要给，我就找冯主任，就说是李主任捐给学校改善伙食的，帮您申请锦旗。”

    甚踏马的锦旗！李登云暗骂。

    “好吧，既然你不要，那我就不给了，回头让人把那砚还送还给你。”

    “也好。”穆旭没有推辞。

    “至于那院子……没得商量？”

    穆旭坚决摇头，“李主任啊，有句话我不吐不快，以您的位置，管不住家人可不算什么好事儿，会影响进步滴。听说您爱人还在谋算一个小姑娘？先请客，再传谣，混淆视听，逼人就范，旧社会黄世仁也就是这样了吧！若是不小心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呀，您说呢？”

    “若是再加上巧娶豪夺，霸占老革命家产这条……”穆旭摇头叹息：“不知道原西人民会怎么想呀，啧啧……想来给党给国家抹黑这条，怕是躲不过的。”

    李登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冯世宽忽然推门进来，“老李，正要找你呢，福军有事要说，咱需要开会碰一碰……哦？小穆子也在呀，看你李叔来了？不就是个院子嘛，瞧你这不依不饶的劲儿，混小子，你李叔还能要你那几孔破窑洞不成？赶快滚吧。”

    说着，竟还踹了穆旭一脚。

    “好嘞！”穆旭忙溜之呼也。

    “站住！”

    还没到门口，又被冯世宽给叫住。

    “冯叔，您还有吩咐？”

    “臭小子，有好东西竟不想着你冯叔，只赶着拍你李叔的马屁呀，厚此薄彼，怎么着？嫌你冯叔不是个文化人啊，这账咱是不是要算一算呐。”

    你一个老粗干部要啥砚台，装！

    “哪有！”穆旭忙撇清，“早准备好了，二龟坐浪，经典鳝鱼黄，只是出窑时间不长，还有最后两道保养工序要完成，回头就给您送过来，还有贺家湾精酿药醋，五年陈，冯叔一定喜欢的。”

    冯世宽是西山人。

    西山人不只喜欢睡午觉，更喜欢吃醋，无醋不欢，炒鸡蛋都会放醋的。

    冯世宽大喜。

    “这还差不多，滚吧。”

    “好嘞！”

    穆旭一走，冯世宽正色道：“老李，我在外面都听见了，虽是孩子气的乱言，但听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那院子的事，田福军也给我提了，刘志英那里，你真的要约束一下了，而且就算没院子这事，但那田福军毕竟是同僚，田润叶是人家手侄女，她那样做，尤其还让人给知道了，以后相处起来，怕是多有障碍呀。还是尽早处理吧。”

    “唉！我回去就做工作。”

    “那好，咱们去开会。”

    “还真有会呀。”

    “田福军有个想法。”

    傍晚，李登云回家。

    进门就扔给了刘志英一把钥匙。

    “这是什么？”她问。

    “房子，三间带厨房，在运输公司家属院，让你爸妈把那院子腾出来。”

    “真要给？”

    “不然呢？冯世宽都出面了……”

    刘志英大奇：

    “那小子这么能折腾？”

    李登云叹气：

    “能折腾得紧呢，翻云覆雨……还有，田润叶的是，不要再做了。”

    “为什么？这他冯世宽也要管？”

    “谁让你那天那么对待穆旭呢？如今那小子已经开始说我是黄世仁了，还正好让冯世宽给听到了……今天开会，田福军也说了，希望能遵守儿女自己的意愿，你再搞下去，岂不贻笑大方？”

    “晚了，我已让徐爱云联系双水村田家说媒了……贻笑不贻笑我不管，既然孩子想，我作为母亲，还是要帮的。”

    “你……”

    李登云手指刘志英，“你这是要害死我！”他起身去拨电话：“要司机班。”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

    “我是李登云，让小赵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声音。

    “李主任，您找我？”

    “你连夜去一趟双水村，带些礼物，就讲是我的意思，说媒那事，要尊重双方孩子自己的意愿，不得强迫。”

    “明白，我这就去做。”

    “爸！”李向前大喊。

    “你闭嘴！你明天就去黄原，去地区运输公司报到，贸易经理部的差事不用做了。没有我同意，不得回原西。”

    “老李！”刘志英大惊。

    “你也闭嘴！这事没得商量。”

    当晚，一辆吉普车离开县城，大灯开路，向城西面的茫茫群山里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