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长长的走廊上，瑞克有些痴痴呆呆的，脚步踉跄，心中感到无比绝望，似乎这个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不停的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原谅我自己？我该怎么原谅我自己......”

    见到瑞克失魂落魄的样子，严振教授上前轻轻劝道：“瑞克，别着急，夏薇只是暂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既然是因你而喜，又因你而悲，就把这一切交给时间来抚平吧，我相信她最终会原谅你的。”

    旁边的哈维教授和向明也要上前劝慰，突然瑞克转过身来，可怜巴巴的望着严振教授，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哀求道：“严教授，您能不能告诉我，腾龙洞里边到底是不是秘密军事基地？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听到这话，哈维教授也不由得竖起了耳朵，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位好友会亲口承认下来。

    严振教授长长叹了一口气，望着瑞克的双眼，目不转睛的说道：“瑞克，我没必要瞒你，腾龙洞里根本不是什么所谓的秘密军事基地。过段时间，等那里彻底放开了，我让向明带着你和老维亲眼去看一看，到时候你们就明白了。”

    “不是军事基地？那洞里最深处的黑色幕墙是做什么的？”见严教授坚定否认，瑞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忍不住说出心里最大的疑惑。

    “你见到那面墙了？那里边连路都没有，你是怎么进去的？”听到瑞克的问话，向明顿时大吃一惊，自己是负责这一块的，居然一丁点都没察觉到，不得不再次刷新了对瑞克的认识。

    瑞克一脸苦笑道：“我既然决定要来，肯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的，如果只在洞外看一眼，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

    时间拨回到潜入禁区的那一刻。

    随着降落伞缓缓落下，瑞克选择的落点是位于城市东北角的一个小山谷。这里不像城区那样灯火通明，整个山谷中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很显然没人注意到自己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从古至今，防御圈都是外紧内松，真正到了核心区位置就没那么多讲究了，看来这跟自己之前预料的差不多。

    瑞克快速脱下伞带和翼装，露出里边的深色轻薄便装。紧接着将降落伞布仔细卷到一起，一头塞进包里。然后取出陶瓷小刀，割开绑在伞尾的几根缆绳，熟练的把缆绳头尾连接起来，系成了一根长长的绳索。

    此刻周边空无一人，瑞克借着夜色保护，开始四处摸索，找到几个比较明显的参考点之后，很快确认脚下所在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这是一栋十分巨大的建筑物屋顶，宽度几乎填满了山谷，长度则一眼望不到头，正是遥感影像图中的“游客中心”。

    行动之前，瑞克通过遥感影像，详细研究过屋顶布局，知道这里没有任何进入室内的楼梯通道，只能另择他路。

    走到墙边，探出头，借着淡淡月色往下方张望，希望能找到可以攀爬落脚的地方。但很遗憾，整个建筑物的侧墙十分光滑，没有任何窗户和孔口可供利用，瑞克很快放弃了这个方案。

    记得遥感影像显示屋顶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排通气管，每根都有一米见方粗细，理论上是个比较可行的入口。瑞克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最近的管口。发现每个管口都安装了一台轴流式通风机，在电机驱动下，宽大的扇叶如同刀片一样飞速旋转着，发出轰轰的响声。看来想直接从管口这里进去是不可能的。

    瑞克很快想到了两个办法：一是切断风机电源，不过这个方案很快被自己否掉了——电力系统一旦出现故障，势必会惊动里边的人，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二是在风机下方的管壁上打孔，这样可以在不破坏上方风机的前提下安全钻进管道内。但这次行动不能携带金属切割工具，想要徒手破开坚实的管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瑞克扣指在通风管上轻轻敲了敲，是不锈钢材质的，跟自己预料的一样，顿时放下心来。转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个不大的橡胶吸盘，紧紧吸在管壁上。又从包里取出一管像牙膏一样的东西，小心翼翼旋开顶上的塑料盖子，轻轻将里边的粘稠液体挤到管壁上，绕着吸盘画了一个大圈。

    很快管壁上冒出一股刺鼻的白烟。短短几分钟，管壁就已经被腐蚀烂透，瑞克用力一拉吸盘，整个圆形金属管壁就被悄无声息的取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瑞克从包里扯出一小截降落伞，小心翼翼把孔口残留的腐蚀性液体处理干净，然后拿起之前系好的绳索。一头在通气管根部做了个结实易解的中间结，一头沿通气管内轻轻放了下去。试了一下受力，感觉没问题，便躬身钻进管口，顺着缆绳缓缓往下滑去，像敏捷的狸猫一样，没发出半点声响。

    下降了一段距离，见到一段水平走向的支管。瑞克便转过身来，朝着前方慢慢爬去。一路上遇到不少出风口，沿着百叶的缝隙略一打量，发现下边都是些办公室、会议室、储物室之类的房间，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看得出来，这栋楼里的办公人员不少。瑞克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继续往前爬去。

    拐过好几道弯，瑞克隐隐约约听到前边出风口下边有人在说话。

    “王赟姐，你说新世界建好之后，这里的旧世界真的会毁灭掉吗？”

    “上次听严教授讲座时说过，应该是真的吧。你好好休息，估计很快就要开始大规模撤离了，到时候肯定会忙的不可开交。”

    “那我们会不会是最后一批撤离的？”

    “你不要问那么多，按照命令坚守岗位就好了，不该问的尽量少问......”

    那声音越来越小，瑞克十分好奇，取出随身携带的树脂材料微型潜望镜，从百叶缝隙中慢慢伸了出去。凑眼观察，发现下边是一间十分宽敞的大厅，高十来米，长宽有差不多五十来米，中间整整齐齐摆放着很多排工作台，不少工作人员正聚精会神的操控着工作台上的电脑。还有两个工作人员一边小声交谈，一边沿着过道往外走去，显然刚才说话的就是她俩。

    瑞克心下有些懊恼，感觉刚才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要是早来几分钟就好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调整潜望镜的角度，仔细打量室内情景，希望能发现其他蛛丝马迹。

    很快瑞克对整个大厅的布局有了初步的了解。四周有一面墙上挂着红色横幅，写着“服从命令，严守纪律，坚决完成会战任务”“一切行动听指挥，步调一致得胜利”之类的标语。

    另外三面墙上都是硕大的液晶屏，布满了整个墙面，看上去十分震撼。其中正前方那块屏幕上，有一个巨大的BIM三维模型，清楚显示出整个建筑物的分层结构。再仔细一看，还能看到建筑物内部各种设备设施和管路的布置情况。

    左边的屏幕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图表，包括室内外温湿度、设备运行状态、电力负荷、风险故障提醒、预警事件统计及处理情况等等，清楚显示出整栋建筑物的运行状态。

    右边的屏幕上是九宫格式的视频监控画面，正来回切换着各个重要区域的现场情况。每个出现在监控画面中的人，都会被自动识别出面部信息，标记上或绿或蓝的边框，跟着脚步同步移动。一旦发现异常，就会自动形成告警信息，提交给工作人员核实处理。看来这是十分先进的智能视频监控系统，幸亏自己没有走寻常路，否则想从正规途径混进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瑞克很快意识到这里是整栋建筑物的中央控制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仔细观察了一会正前方大屏幕上的数据信息和模型图表，瑞克很快弄清楚了整栋建筑物的结构形状。

    这是一栋7层高的封闭式建筑，目前瑞克所在的位置是顶楼的调度指挥大厅，以及工作人员的办公区和休息区。

    下边还有6层，但结构看上去相差很大。

    第6层是一条室内高速公路，共有12条车道，时不时有各式车辆从路上飞驰而过。其中大部分是拉着集装箱的货车，也有不少是满载人员的客车。偶尔还会见到盖着帆布、装着奇形怪状物品的特种车辆。其中有几辆车上拉着的东西，很明显是拆解下来的机身和机翼。还有的车拉着金属罐子，看上去像是某种小型潜水器。瑞克有点懵了，往洞里运飞机和潜艇？这是在开什么玩笑？

    再往下看，第5层里整齐布置着6条平行铁轨，看不出首尾。刚好有1辆复兴号列车停在了站台边，一群乘客拉着行李箱，在车门外整整齐齐排着队，等候上车，看上去像是高铁站。没多会，列车缓缓启动，朝着洞内深处驶去。

    第4层还是6条平行铁轨，一辆货运列车正停靠在站台边，屋顶上方有好几部龙门吊机，犹如灵活的机器手，自动将集装箱从列车上一一卸下，然后沿着地板上的一排巨大通道口，垂直吊了下去。还有不少乘客从伪装成集装箱的车厢里走了出来，在地面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乘坐电梯上到第5层。另一辆货运列车停在站台的另一侧，等着吊机把站台上堆放的空集装箱自动装上车。

    第3层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多条宽窄不一的传送带。从货运层卸下来的集装箱，直接从通道口降落到传送带总线上，再根据编号转到对应的支线上，朝着洞穴深处方向的输送过去。还有不少集装箱从洞穴深处被输送过来，从另一侧的通道口被调运到第4层。看起吊过程中的轻微晃动情况，很明显这些集装箱都是空的。

    第2层与上边都不一样，室内布置着许多粗细不一的平行管道和线缆，有点像城市里常见的综合管廊，几个工作人员正在一个阀井处检修。除此之外，在没什么特别的了。

    第1层是最底下的一层，没有任何设备，是悬空结构，地上许多粗大的立柱和剪力墙维持着上部结构的稳定。一条小河从这层下边缓缓流过，应该是根据最高洪水位设置的楼层高度，给河流洪水留出通道。

    ......

    瑞克轻轻取出一部十分小巧的胶卷相机，这是情报部门专门为这次行动特制的，纯塑料材质，没有任何金属部件，也没有闪光灯和电池，虽然个头不大，但曝光效果很好。

    瑞克把潜望镜对准相机镜头，轻轻一旋转，便稳稳卡在了一起。瑞克把潜望镜的另一头沿着百叶伸出去，露出一点点，朝着屏幕方向，小心翼翼拍起来。这都是训练了无数次的动作，绝对没有失误的可能。

    好不容易拍完这一层的照片，瑞克顺着通气管，一路继续向里，希望能寻找到其他更有价值的证据。爬了快一个小时，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在通气管的最尽头见到了一个难以置信的震惊场景。

    透过立墙上的通气孔百叶，瑞克发现楼外灯火通明，耸立着无数根巨大的钟乳石，千姿百态，气态非凡。看得出来，这应该是腾龙洞内的一个大洞厅。

    瑞克回忆了一下关于腾龙洞的资料，知道这里是以前很著名的“夷水丽川”大剧场所在，现在洞厅依旧，余音难觅。

    很显然这栋建筑物到洞厅这里就已经是尽头了。各楼层之间铺设的公路、铁路、管道和传送带，都从楼里平行延伸出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道直线，像虹桥一样，紧紧抵在前方不远处的一面黑色幕墙上。

    这是一面横立在大厅中间的巨大幕墙，宽度和高度都超乎想象，四周包裹着厚厚的边框，边框外又有几十根粗大的支臂稳稳扎进四周的洞壁上，支臂上缠着无数根或粗或细的管线——有种很壮观很浓厚的蒸汽朋克工业风格。

    在灯光照射下，边框和护臂泛着金属光泽，而幕墙中间却是深黑一片，没有显露出任何色彩来，说不出的诡异。

    这时候，沿着高速公路驶来一辆货车，开到桥上时，粗重的发动机轰鸣声引起了瑞克的注意。

    这是一辆很典型的军用车辆，车头很窄，偏在车体一侧，车背驮着一个巨大的圆柱体。从外形上看十分奇特，很像是上世纪中东地区常见的飞毛腿导弹车。

    高速公路前方就是幕墙，没有任何出路，这辆车却毫不停留冲了上去，像一颗落入水中的石子，瞬间消失在激起的黑色涟漪里。

    我的上帝，这是什么鬼？瑞克瞪大双眼，要不是亲眼所见，简直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接下来，一辆又一辆各式车辆，甚至包括下边铁轨上疾驰而来的列车和传送带上输送的货柜，也同样冲进“墙”里，涟漪一道道扩散开来，随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瑞克终于明白，这面所谓的“幕墙”并不是真的墙。这下可算是找着宝贝了，手中相机一刻不停的咔咔拍了起来，只可惜自己再也没法前进一步，否则真想看看那面幕墙的背后是什么。

    顺着通气管往回爬到楼顶，瑞克还没完全从刚才的震撼中恢复过来：“C国居然在腾龙洞这里打造了一座巨型的立体交通枢纽，特别是刚才那道奇怪的黑色幕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那些导弹、潜艇、飞机到底去了哪里？”

    瑞克有些头大，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畴。算了，还是让总部的那帮疯子们去挠头吧。”

    ......

    刚才随身携带的五六个微型胶卷都已经拍完了，瑞克把胶卷仔细收到一个精巧结实的ABS材质防水盒里。又拿出纸和铅笔，趁着蒙蒙亮的天色，连写带画把刚才自己见到的一切都记录了下来，同样放到防水盒中，用力关紧，又在外边套了两层厚厚的防水袋。

    从背包中再次取出降落伞，用四根多余的缆绳绑住伞角，再系到附近的通气管道上，整个降落伞就像八爪鱼一样平整铺开了。

    瑞克撕开伞内聚乙烯纤维布上的两个长条型黑色薄膜，露出白色底色，一个3米见方的白色V字显露在黑色的降落伞中间，直面天空，十分醒目。

    瑞克把之前结好的那根长的绳索从通风管中抽了出来，加长之后，再沿着墙壁外侧垂了下去。拿起地上的防水盒，背上背包，一个转身，顺着缆绳悄悄滑到最底层的地面上，蹑手蹑脚潜行到河边，蹲在草丛中，又从背包里掏出两个小袋子。

    其中一个袋子是空的，瑞克打开袋子上的气嘴，用力吹满后再旋紧，就成了一个充气式浮漂。另一个袋子很鼓，也有些沉，瑞克打开塑料盖子，露出里边装的橙色示踪剂。

    瑞克用缆绳把这两个袋子跟防水盒紧紧绑在一起，试了一下没问题，就轻轻放进了河水里。

    这时候天色还不太亮，只见水中很快旋起一大片橙色，消失在不远处的卧龙吞江瀑布里。

    瑞克提前了解过，当年有科考队曾用示踪剂做过测试，清江河进入腾龙洞水洞后，经过16.8公里长的地下暗流，只需要小半天，就能从另一侧的出水洞口流出地面。

    这是唯一能将证据送出去的办法。情报部门的线人早就在警戒区以外的下游河边时刻守候着，相信明天早上一定可以拿到这些宝贝。

    做完这些事，瑞克长舒了一口气，任务总算是有惊无险的完成了。后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逃出去。即便逃不出去，也要尽可能为外边的人争取时间，然后等着他们揭穿真相之后再来救自己。

    屋顶虽然安全，但那里没有任何退路，是个死地。略一犹豫，瑞克拉了一下缆绳的另一端，中间结就自动解开掉了下来。

    抬手把缆绳和背包丢进河里，销毁了身上携带的全部证据，随即转身消失在不远处的丛林里。

    天渐渐亮了，没有什么云彩，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瑞克躺在草丛里，睁开疲惫的双眼，望着湛蓝如洗的天空，心里很是轻松，甚至有一点小得意。自家的锁眼卫星肯定已经拍到了代表成功的V字信号，这就足够了。

    吃了几块随身携带的巧克力，喝了点甘甜的河水，劳累了一整天的疲乏总算恢复了过来。

    瑞克正准备寻找更合适的藏身之处，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警卫队团团包围了。

    ......

    “教授，这就是我被捕之前所做的一切，后边一直跟您在一起，我就不用再细说了吧？”

    严振教授知道瑞克是在替自己掩饰审讯室里的事，点了点头，悄悄眨了个眼，示意感谢，转身对哈维教授说道：“老维，你们后来拿到证据了没？”

    “拿到了，瑞克传回来的那些东西，可把我们给折腾坏了。”听瑞克说完自己在洞中的传奇经历，哈维教授哈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