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寒假半个月，但是从大年初三开始俞思淼和夏浔都是在补课中度过的。

    跟国庆的时候一样，还是补英语和政治，还是在夏浔的家里补。俞思淼也挺奇怪，俞涟从哪里找到的老师居然能同意大年初三开始补课。怕不是又多给人家塞了钱，俞思淼叹了口气，在这方面俞涟是不会吝啬的。

    每天上午补课，下午背书，晚上写作业，夏浔又回到了国庆的噩梦时期。今年的年过了几天就没了，大年初一的晚上跟徐智和唐小斌他们去放了烟花，那段时间放烟火的人很多，大家为了庆祝一下新年，禁鞭什么的条例今天就算了吧。

    今天晚上补完课时唐小斌突然给夏浔和俞思淼打了通电话，说明天中午去他家集合，有件事情得跟他们说一下。

    从来都藏不住事的唐小斌突然变得很严肃，问什么也不说，只是说等明天来了再说。

    第二天他们如约到了唐小斌的家。徐智早就到了，正坐在房间里面等唐小斌所说的重大事件。

    唐小斌的房间挺大的，有个小茶几和几个单人座椅。

    “徐智，你也不知道唐小斌要说什么？”

    徐智摇了摇头，满脸疑惑的表情。

    唐小斌端着几杯果汁进来了，放在他们的面前。俞思淼感觉今天的唐小斌不太一样，是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老唐你别墨迹了，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徐智的急性子早就等不及了。唐小斌扶了扶眼镜，坐了下来。

    “我要转学了。”

    这五个字如晴天霹雳一样打在其他三个人的身上。“等等等等，老唐最后一个学期你要转学？”不止是夏浔，俞思淼跟徐智也是难以相信的表情。

    “我考不上三中的，我爸妈已经在市里给我找了个挺好的职高，但是是私立的，去那里学门技术出来了也好找工作。”

    “还有一个学期啊，你太急了。”

    “淼淼，我跟你不一样，我就算考上了三中，凭我自己也很难考一个本科大学。”唐小斌的语气有点悲哀。

    俞思淼知道唐小斌为什么这样想，在学校里面他不是不努力，但是次次考试唐小斌考的还没有平时上课打瞌睡的徐智高。

    俞思淼在一中有遇到过这种人。在分班前他的同桌是个女孩子，俞思淼始终觉得那些他见过最拼命的人，初一的时候大家还没有进入状态，俞思淼就看见她已经买了很多资料刷题。

    同桌了一年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睡觉或者打瞌睡，下课就拿着题哒哒哒往办公室跑。所以老张特喜欢她，觉得又踏实又努力，但是时间长了老师们也发现她的考卷错的永远是一类题，那类题做了多少遍都错的一样。

    后来分班后，俞思淼分到了a班，那个女孩被分到了c班。他始终记得在走之前，女孩对他说了一句：“我真的好羡慕你。”

    之后的月考成绩里面，女孩的名字一直在中游徘徊，稍有不慎就滑倒了中下游。虽然不在a班，但是老张一直关心着这个女孩，他觉得这姑娘就是没开窍，要开窍了冲的比谁都快。

    俞思淼在学校里面有碰到过这个女孩，吃饭排队的时候也会拿着单词表背，那个时候俞思淼还不是现在这样，他只觉得女孩很蠢，这么努力都没用那还在坚持什么。

    唐小斌现在的样子有着那个女孩的影子。他突然有点理解那种感受，不是所有人都是能在学习这条路上面走下去的，每年职高的人数一直在增加，但是并不代表这些人未来就没有路可走。

    “老唐，我支持你。”俞思淼打破了平静。唐小斌不可思议地看着俞思淼，郑重地点点头。

    “去了那边好好学，多努力点知不知道，别被带坏了。”一定要做到最努力啊，俞思淼心里想着。

    徐智叭叭掉了些眼泪，他跟唐小斌做了这么久同桌，在最后的时候最好的朋友走了，心里五味杂陈，难受死了。俞思淼看了看浔，他一直没有说话。唐小斌从书桌里面拿出来一个相框很郑重的交给了徐智-是海星，那天放烟花的时候俞思淼捡到的海星，他真的用相框小心翼翼地裱了起来。

    “老唐，”一直没说话的夏浔开口了，“祝你顺利。”

    ……

    徐智还没有走，他决定最后多跟唐小斌打打嘴炮，唐小斌走了他会孤单很多。

    从唐小斌家出来后，夏浔一直沉默。俞思淼虽然没跟唐小斌相处很长时间，但是他挺能理解夏浔和徐智的感觉，从小到大的朋友在这种关键时刻兵分两路，哪一方心里都不好受。

    但是俞思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他现在说什么都不合适，怎么说都有又不是自己经历的所以说出来轻巧的感觉。

    夏浔突然停住，俞思淼差点撞到他身上。

    “怎…怎么了？”

    “淼哥，”夏浔转过头，“我有点没缓过神来。”

    “我知道。”俞思淼在他背上搓了几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觉怎么安慰都有种事不关己的样子。”

    夏浔也拍了拍俞思淼的背，表示没关系。

    “夏浔，我之前遇到过想老唐这样的人，我当时特欠特别目中无人，我看不起他们看不上他们，”俞思淼平静地说着，“但是我今天感觉浑身不舒服，像有种劲儿憋着在，我帮不上他我觉得特无力。”

    夏浔没说话，往他身上靠了靠。

    “你应该比我要清楚不止学习这一条路，”俞思淼看着他，“老唐没离开我们，他就是走了条跟我们都不用的路而已。”

    “嗯，我知道。”夏浔靠着俞思淼的肩膀笑了笑，“谢谢。”

    “嗯。”俞思淼碰了碰他的脑袋。

    日子还是照常过去，夏浔心里清楚现在想再多都没用，要好好备考才行。但是说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有的时候发呆就想到了唐小斌。就像俞思淼说的一样，兵分两路终点见。

    寒假过一半了，夏浔、俞思淼和徐智去给唐小斌送行。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脚边，唐小斌还是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给了他们三个大大的拥抱。

    徐智哭得撕心裂肺的，夏浔拍拍他让他别那么激动，这还是在车站人挺多的。徐智这人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真挺重感情的，“你到了那别..别忘了我们啊呜呜呜呜呜。”俞思淼抽出一张纸递给了徐智。

    唐小斌点点头，鼻头酸酸的，他拿出手机四个人拍了张合照，徐智哭得脸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但还是垮了个脸摆了个剪刀手。

    “阿浔，你要加油，老郑他们都挺看好你的，”唐小斌转过头看了看俞思淼，“你们两个一定得成为三中的传奇。”

    广播响了，唐小斌的爸爸妈妈先提着行李去安检，尽量多给儿子争取一下告别的机会。

    “淼淼，能不能再让我沾沾小福星学霸的福气。”

    “废话。”俞思淼抱了抱唐小斌，唐小斌在他耳边轻声说：“淼哥你一定要比所有人都优秀。”

    “你是我除了阿浔之外第二个佩服的人。”

    唐小斌背着包拉着行李箱进去了，他没有回头，挺怕回头一看见他们眼泪立马崩出来。

    看着唐小斌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俞思淼拍了拍徐智的肩膀，递给了他一包纸巾。

    看着徐智拿着相册抽抽哒哒地进了家门，俞思淼也坐着夏浔的后座回家去。

    “夏浔你还好吧？”

    “我有那么矫情吗，徐智那是泪点特低，自己又爱瞎想才哭得跟个鬼一样。”

    “拉倒吧，你哭起来也没多好看。”

    “跟你比还是差点。”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打着嘴炮，夏浔今天的话异常多，俞思淼知道他心情不好但也没明说，就陪他扯嘴皮子。

    感觉跟夏浔待时间长了，俞思淼也能注意到别人细小的情绪变化，他其实挺能理解之前那些想抽死自己的人，小时候是挺贱的。

    难为俞涟天天往学校跑了。

    夏浔骑着车把俞思淼送了回去。俞思淼远远地看见家门口停了辆车，是黑色的奥迪。

    他记得这辆车，去年过年他也看见了这辆车停在自己家门口。

    一个女人站在家门口，身上还是那股刺鼻的香水味。

    夏浔看着那个女人转过了身，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俞思淼长得漂亮，太像他妈妈了。

    “思淼？”女人愣住了，她有点踉跄地朝俞思淼走过来。

    这时电话响了，俞涟打来的。

    “淼哥，你在哪呢？”

    一辆甲壳虫急速朝身边开来，车急刹车停了下来，俞涟拿着手机愣住了。

    俞思淼挂了电话，看了看俞涟，直径从女人身边走过去。

    “思淼，思淼！”姜丹拉住了俞思淼，声音颤抖着，“思淼，我..我是妈妈。”

    “我知道啊，去年还见过。”俞思淼挣脱开姜丹，拍了拍夏浔的背，跨上电瓶车后座。

    “爸，我去朋友家吃饭。”

    夏浔有点蒙，他看见俞涟对自己点点头，便调了个头向反方向去。

    “思淼…”姜丹突然变了个脸，转过头对俞涟吼了起来，“你有病啊！我…我过年来看看我儿子不行吗？”姜丹扯着俞涟的衣领，俞涟看外面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把姜丹拖到屋里去。

    “我跟你说过，你来看俞思淼必须经过我的同意，这他妈的在协议里面清清楚楚写着！”

    “我跟你说了你还会让我来吗？”姜丹跌坐在地上，“俞…俞涟，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把儿子还给我好不好俞涟我求求你。”女人紧紧抓着俞涟的衣角，歇斯底里地喊着。

    俞涟是感觉脑子里面乱哄哄的，心情愈发的焦灼烦躁。

    “姜丹…”话没说完，大门开了，俞思淼呆滞地站在外面，面不改色地走了进来。夏浔本来想拦住，但是中途俞思淼跳下车就朝这边跑去，膝盖磕到了地上，血流不止。

    俞涟看着俞思淼的腿上一大摊血，扯开了姜丹，把俞思淼搀到水池清洗。“小浔，麻烦你把茶几下面的医药箱拿过来。”夏浔麻利地抱着医药箱跑了过来。

    熟练地消毒上药贴纱布，一看就是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你待会跟着夏浔走，这是大人的事情。”俞涟即使烦躁的要死但是还是轻声细语地对俞思淼说。

    “但是我是当事人。”俞思淼平静地说，姜丹在旁边插不进去嘴，只是心疼地看着俞思淼腿上的伤口。

    夏浔不知道俞思淼要干什么，他有些不知所措。俞思淼轻轻推开了俞涟，向姜丹走去。

    “儿子…”姜丹手颤抖着，轻轻捧住了俞思淼的脸。俞思淼真的很像妈妈，眉眼、脸型、神态都有姜丹的影子。“妈，我听见了，你要带我走是吗？”

    姜丹猛地点点头，眼泪一点一点落下来，哑着嗓子说：“妈妈赚到钱了，妈妈能带你走了，我们一起住大房子，然后…然后你想去哪里玩都可以，或者你想去哪里读书都可以，只要你跟我走好不好思淼？”

    俞涟咬了咬嘴唇，背过身捏了捏眉心。

    “妈，对不起，”俞思淼的语气依旧很轻很平静，“我耽误你去赚钱了。”

    “但是我不是东西，不是看你心情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的东西。”

    姜丹愣住了，眼泪不止地流着，她缓缓站了起来，只感觉头晕目眩。

    “对不起思淼真的对不起，”姜丹突然捏着俞思淼的肩膀，手上越来越用劲，情绪几尽崩溃，“我错了思淼，我求求你跟我走我求求你跟我走！！”屋子里面回荡着女人嘶吼的声音，俞涟赶紧上前拉开了姜丹，把她带到二楼去。

    俞思淼腿有点不听使唤，浑身发抖的，脸色惨白，死鱼样呆滞的眼睛充满了恐惧。

    “夏浔，扶…扶我一下。”

    俞思淼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只感觉很想吐，无数狂乱的记忆在身体里面翻滚着，好难受。

    刚走出门俞思淼突然对着墙边呕吐起来，吐完了呕酸水，浑身酸痛无力，痛苦排山倒海般压来，一阵阵心悸的疼痛让俞思淼感觉呼吸不上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夏浔背起了俞思淼，后背凉凉的，俞思淼的衣服浸满了汗渍，身体止不住在颤抖。夏浔感觉到了有几滴冷汗滴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面，摸了摸俞思淼的耳后，体温已经低于了正常温度，夏浔有点着急，朝诊所方向跑去。

    “阿公！”夏浔背着俞思淼冲了进来，“他昏过去了。”

    阿公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还是下意识喊了一句：“快放里面的床上！”

    俞思淼额头的头发已经被汗湿，他现在只觉得天旋地转，而且耳鸣的严重，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阿公拿着听诊器在俞思淼胸口停留了一会，去拿了注射器对着俞思淼的手臂插了进去。过了一会，再量体温已经正常了。

    俞思淼正在病床上面沉沉地睡着。夏浔轻轻关上了门，瘫坐在沙发上面松了口气。

    “这娃娃怎么回事？”

    “受了刺激，完了就这样了。”

    阿公没有多问，只是拿出两板药片，说让俞思淼醒后把这药吃了，夏浔点了点头。

    夏浔还在想着俞思淼的妈妈，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俞思淼是很怕他妈妈的，他注意到俞思淼说话的时候嘴唇一直在发抖，只是一直在克制而已。

    那俞涟呢？夏浔看不出来他跟俞思淼的妈妈会是夫妻，那俞涟是谁，后爸还是什么。

    脑子乱的跟浆糊一样，今天真的是倒霉，什么破事都赶着一天了。夏浔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