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淼淼，这个是赵叔叔，快跟叔叔问好。”

    “叔叔好。”

    “你为什么不能笑一下？你为什么不能笑一笑！”

    “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反省着吧。”

    “妈妈，求求你放我出去，这里好黑，妈妈我好怕。”

    “淼淼，快跟你江叔叔问好。”

    “叔叔好。”

    “要不是你他就能娶我了，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好过为什么啊！”

    “你为什么长得跟我一样的脸，你好恶心你好恶心，离我远点！”

    “淼淼对不起原谅妈妈，妈妈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关在柜子里面了，原谅妈妈好不好。”

    “你是个累赘。”

    “对不起淼淼对不起淼淼，我不会再骂你了，对不起淼淼。”

    “淼淼，妈妈好累啊，对不起淼淼。”

    “妈妈，妈妈，妈妈……”

    “啊！”

    俞思淼从床上惊醒，后背被汗湿了很多。

    “怎么了淼哥？”俞涟听见动静猛地打开了门。“没事，我做梦而已。”“有不舒服吗？”“没有，爸你快去睡吧，我没事。”“好，那你有事喊我。”

    看见俞思淼点点头后，俞涟才轻轻关上了门。看了看手机，才凌晨两点。狂吐完的后劲还在，胃一阵一阵的难受。俞思淼四处看看房间有没有吃的，发现书桌上面还有夏浔买的糖。

    随便拆了一颗奶糖含进去，嘴巴里面没有那么苦了，起码心理上感觉好了一些。

    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盒药，药盒上写着“一天两次，一次三片”，看字迹就知道是夏浔写的。俞思淼躺了下来，脑袋昏沉沉的。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可能还跟白天的事有关系吧。

    不想去想那么多了，俞思淼没有时间去跟这种破事打交道，影响自己情绪。那个女人应该不会来了吧，但愿如此。

    躺了半天没有一点睡意，俞思淼打开了文言文讲解的音频，这是对他来说最催眠的。

    虽然听完了四篇古文讲解后已经早上四点了，但是起码睡着了，睡了三个多小时又得起床准备补课。

    俞思淼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很差，俞涟本来想给他请几天假，但是拗不过这个小鬼，便只请了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息。

    其实在床上也睡不着，只不过稍微让脑袋放空歇会。俞思淼浑身酸痛的一点都不想动，早饭中饭都是俞涟送到房间里面的，随便扒拉几口又钻回了被窝里面。

    看看时间，这个时候课应该补完了吧，不知道夏浔今天一个人补课怎么样。俞思淼正惆怅着，俞涟在外面喊了一声。

    “淼哥，小浔来了。”

    我操。

    此时俞思淼脑子里面只有我操，满满的草泥马飞腾而过。这他妈的就是小福星的运气吗，想到谁谁就来了。

    夏浔照例提了个饭盒，俞思淼有点期待今天是什么好吃的。

    “花生汤。”夏浔好像猜中了俞思淼心里想什么，平静地回答。“估计你也吃不了油腻的，就煮了点花生汤，甜的。”

    “这个白白的是啥？”

    “年糕。”

    俞思淼在没有胃口的时候就喜欢吃点甜的，起码嘴里舒服了。夏浔随便坐在了床边，从书包里面拿出笔记本。“这个是今天的笔记，你待会看一下。”俞思淼正忙活着吃东西，敷衍地点点头。

    一整碗花生汤下肚，俞思淼舒服地打了个嗝。“真好吃，尤其那个年糕加里面更好吃！”“那行，下次我多做点。”夏浔笑了笑，看着俞思淼，像是想问什么但是问不出口。

    “我没什么事你放心，我觉得我现在精神挺好的。”

    “你昨天睡得怎么样？”

    “哎？”俞思淼愣了一会，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特别好真的。”

    夏浔弹了下俞思淼的额头，“又撒谎。”

    “知道还问我。”语气带点不爽。

    “嗯，做什么噩梦了。”

    这个语气不是问句更不是祈使句，是你不得不说的语气。

    “没什么，就是小时候的事情。比如被我妈关在柜子里面，比如她说我好恶心，比如她常常给我介绍不同的叔叔。”俞思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他挺奇怪的，自己妈妈明明那么讨厌自己但是从来没跟自己动过手，只是关柜子关小黑屋，所以俞思淼很怕黑，尤其是封闭的空间里面。

    “但是我也是有点奇葩，她都这样了我之前还老想跟她在一起生活，我甚至有点觉得自己是个抖m。”

    “你不是抖s就已经万幸了。”

    “滚蛋你。”俞思淼笑骂了一声，脸色很快黯淡下去。“其实我昨天感觉跟做梦一样，我没想到她能找到这里，我说出那些话后自己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她又要骂我又要把我关柜子里面，我就是怕这个。”

    “嗯我知道。”

    “我宁愿她多揍我几次，甩我耳光都行，但是别把我一个人搁那黑不溜秋的地方，我真挺怕的。”

    “不会了淼哥，再也不会了。”

    “我小时候玩捉迷藏从来不躲柜子里面，那里太黑了，没有光。”

    “嗯，我知道了淼哥。”

    夏浔抱住了俞思淼，搓了搓他的背。俞思淼紧紧地抓着夏浔的衣服，闷闷地说：“你要是让我一个人待在没光的地方我弄死你。”

    “好，不会的。”

    俞思淼蹭了蹭夏浔的耳朵，放开了手。他抬起头，对上夏浔的眼睛，夏浔像是轻笑了声，捏了捏俞思淼的耳垂，看着俞思淼心里莫名发烧。

    “淼淼。”夏浔轻喊了声，俞思淼顿了顿，看见他朝自己凑了凑。

    “我能亲你吗？”夏浔的声音不大不小的，但是让俞思淼愣得一怔，他不知道说什么，就是看着夏浔俯下身轻轻贴近自己，身上好闻到肥皂味渐渐逼近。

    俞思淼张开了唇，他感觉到了夏浔的舌头探进来摸索着，两个人的唇相互亲舔着。

    窸窸窣窣的缠绵声持续了几秒，俞思淼往后抖了抖，对方像还有点意犹未尽，不舍地松开了唇。

    夏浔看着俞思淼到耳朵上一阵潮红，虽然自己也没好哪去，他轻摸了摸俞思淼的眼睑，俞思淼往他手上靠着，闭上了眼，睫毛也显着乖乖的。

    “…淼淼，”夏浔正想说什么，俞思淼睁开眼看着自己时又说不出来话，“…先整理下笔记吧。”

    俞思淼也没揭穿他，点点头。

    他本来就是决定躺床上把今天的笔记过一下，脑子还有点疼没法想太难的思维题。

    夏浔的笔记做得很详细，什么知识点什么例题什么解题思路都写的清清楚楚，想到自己的笔记好像也只有自己能看懂后突然觉得有点悲哀。

    俞思淼对着笔记连着看，文科没有很绕的地方，掌握出题人的出题惯性就行。

    “夏浔，你今天听写报了没？”“今天中午吃的挺饱的。”“你中午吃屎我都不管你，拿本子报听写。”“行吧。”

    俞思淼有点惊讶：“哟，今儿都不复习了？”“就那几个破单词有什么看头。”

    俞思淼听到这话乐了，“不错有自信是好事，那我们今天多报十个。”“全对得多加筹码。”“行你说。”“两口英国人。”“啊？”

    啥两口英国人，俞思淼有点愣。夏浔笑了一下，慢悠悠地说：“西方人都这样…”

    “…那刚刚是什么？”俞思淼挑挑眉看着他。

    “…不管，这两码事。”夏浔也看着俞思淼。

    俞思淼笑了起来，点点头，“知道了。”

    “第一个单词-文明…”俞思淼尽找那些长的易混的单词，让夏浔知道“英国人”真没那么好得的。

    看了看夏浔，他倒是挺平静地伏在床头柜上面写，俞思淼起了一个坏心思，他悄悄翻了翻手机上面的背单词软件，报了几个新单词。

    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幸运儿。

    四十个单词如愿结束。俞思淼自信满满地拿过草稿本批改。嘿，真错一个。改完正要说话时，夏浔压住了他正要抬起来的手，“淼哥，有几个不是书上的吧。”“怎么可能，我像是那种人吗？”夏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眼里充满了肯定。

    “你要是匹诺曹鼻子早就长的能戳死人。”

    “夏浔，你上次会觉得恶心吗？”俞思淼轻轻吐出这几个字，他现在不敢看着夏浔，那种感觉像是把自己刨开了丢在外面给别人展示一样，是打从心底开始的自卑、耻辱的感觉。

    他想起来小时候姜丹把他的衣服脱光扔到门外。那个时候他已经三年级了，俞思淼特别怕有人上楼他只能使劲拍着门，一遍一遍地说着妈妈对不起。

    已经忘记了姜丹是什么时候放他进去的，他也不记得多少有没有人经过，在他爬回屋子里面的时候甚至会感谢姜丹把他放了进来。

    当夏浔跟他坦白的时候俞思淼是自卑的，他不知道夏浔说的意思是他喜欢男孩子还是他是双或者，夏浔只喜欢他。

    但是自己是喜欢和自己生理结构一模一样的人。

    “淼哥，我想知道你是什么，单还是双？”夏浔慢慢开口，声音淡的像厦门的云一样。

    “我不知道，”俞思淼顿了顿，“我不在意这种东西，为什么要给喜欢这种东西分类？”

    夏浔愣了几秒，笑了起来，笑着特灿烂的样儿，轻搓了搓俞思淼的脸蛋儿，“你真可爱。”

    “滚蛋，”俞思淼瞪着他，“接着说。”

    “我以前以为自己是个双，然后我后来发现自己其实是个单。我记得小学的时候挺喜欢我们班班长的，是个男生，人缘好长得也挺秀气的。但是当时我身边女孩挺早熟的，有跟我表白的，我那个时候还不懂什么叫谈恋爱。”夏浔笑了笑，接着说了下去。

    “然后我发现我看人真不行的，那个男生特傻逼，我在想我当时怎么没抽死他。”

    “我靠他不会知道了吧？”

    “嗯，他看见我的草稿本上面写了我跟他的名字，然后我还把我们两个的名字框在了一起。第二天全班都知道我喜欢男生，他把那个纸条撕下来给全班看了一遍，在讲台上面说我做白日梦居然喜欢他，之后还跟之前向我表过白的女生说我喜欢男的，别白费劲了。”

    “我当时就觉得好累，直接逃了课回家去。然后我妈就给我转了学，她知道原因，但是她没怪我。”

    “转了学其实也没什么用，还是会有风言风语的在传。然后我就考到了三中，那里没有之前的人，也平静了挺多。”

    夏浔像是讲故事一样说着，俞思淼一直以为他不会有这种烦恼。

    在他眼里夏浔是能在哪里都玩得熟的人，他以为他们两个是极端，是天平的两端。

    但是两个极端之间的某些值是相似的，起码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极端，都不是大众化默认的平均值。

    “淼哥，你当时说的那句好巧我能记一辈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一个人。”

    “夏浔。”

    “啊。”

    “谢谢你。”

    少年的吻打碎了世界的格式化，稳稳当当地落在天平另一端上，他们逃出了人类的胆怯、自卑、羞耻的一切负能量，在对方面前肆意奔跑，在荒诞的黑色幽默世界中，他们是格格不入的彩色，是雨过天晴后阳光下的彩虹。

    夏浔微微俯身，抚摩着对方后颈的碎发，毛茸茸的很舒服。

    唇上的热让俞思淼感觉到了一种心安，胳膊轻轻勾住夏浔的脖子，嘴唇轻舔着对方。

    缠绵的吻持续了几分钟，夏浔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嘴里有点咸咸的。

    “你别哭，你哭我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没，我是被那个傻逼气哭的。”俞思淼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你真可惜当时没抽他，要我就破罐子破摔，转学之前揍一顿。”

    “是有点可惜没抽他。”夏浔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俞思淼义愤填膺地拍拍他的肩：“没事以后淼哥帮你揍。”

    “其实咱们两个还真不知道谁大。”

    “你几月的？”

    “七月初。”

    “那不就得了，我四月。”

    “我是在你前面一年的七月。”

    “啊。”俞思淼有点懵，大近一年？“不是啊，你怎么知道？”

    夏浔笑了起来，“米老头在你来的前几天就介绍过你，我去办公室看见过你的档案。”

    俞思淼确实上学比较早，因为姜丹太忙了就早早把他送到学校去托管，记起来好像自己上一年级才五岁半不到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年龄这个梗后，俞思淼脑海里面闪过了早恋这个词。

    我操，我居然早恋了。等等等等等等，早恋前不是还有表白吗？怎么就早恋了操。自己跟夏浔只是坦白了自己可能也许大概对他有意思，有明确的表白吗？我操，那我不就是道德败坏在没有确定关系前就亲嘴了。我操操操操操…..

    “呃你知道我们还小，应该好好学习考高中，对好好学习，就是就是…”

    “不能早恋。”夏浔眯起了眼睛，“你想说这个？”

    “但是我记得，是你两次耍我流氓。”夏浔比出了个“二”的手势，在俞思淼面前晃了晃。

    “夏浔你知道中国当初为什么会被列强害那么惨吗？”

    “嗯你说为什么？”

    “因为中国他妈的闭关锁国啊，与世界脱节啊，封建思想对不对，不肯接受外来思想…”

    “所以你亲我是因为你接受了外来的礼仪思想。”夏浔点点头，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那我得好好用这个方式去安慰正在伤心的徐智。”

    “你他妈的回来！”俞思淼有点语塞，他已经编不出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想等中考考完再说。”夏浔乐了，这个家伙真的挺好玩的。他拍了拍俞思淼后脑勺，“你把今天笔记补一下，明天补课见。”

    俞思淼愣着挥了挥手，脑子里面半天没缓过神。

    他发现自己挺没资格骂别人傻逼，自己也是个傻逼。怎么地了看见夏浔就想亲，俞思淼这个时候都想操自己大爷的。

    看了看在床头柜的笔记本，俞思淼深吸一口气叭叭跑到桌上开始抄笔记。

    冷静冷静冷静，让自己投入学习的怀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