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丝信念
磁石门中,毕方面前的印记慢慢的消散在空中。
“孤已经将她送走了。”他看着洛言,脸上带着笑意,如春风拂面,但洛言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他甚至根本就不用担心自己会反抗。
这种情况下,毕方应该不屑于说谎吧,倒不如说...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屑于这么做吧。
“还记得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孩子,站在孤面前,却只会发抖。”毕方回忆着说道。
洛言心想我还不如他咧,那人至少是主动站在你面前的,可如果不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他绝对不会再回到磁石门中。
“孤很高兴,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是千古一帝,后无来者,结果你猜怎么着?”毕方继续说道。
“结果图穷匕见...”洛言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拿着什么武器。
“哈哈哈,是啊,所以孤就被吓了一跳,寒光四溅的匕首,还有一双凶狠的眼瞳。”毕方笑着摇了摇头,“这时孤才知道,孤的头上,还吊着一把匕首,真是有趣。”,似乎是在嘲笑自己的大意。
“从那时起,孤就喜欢上了那种眼神,那如同走投无路的家畜变身饿狼一样的眼神。”毕方看向洛言,依旧在笑,似乎是笑这一动作早就融入血脉一般,用笑便可以表达他的一切感情,从喜悦到愤怒。
洛言由于他的外貌虽先入为主的认为他是毕方,但现在似乎有了一种新的猜测,这座陵墓的主人,其身份不言而喻。
“从你进入这里,孤就在看着你,所以...孤很中意你,你这只家畜。”
毕方说道,转过身缓步走去,洛言也只能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他的脸皮厚得很,倒不如说挺想当一只温顺的家畜。
不一会儿,毕方走到了那道青铜门前,赤色的纹路在门上闪烁着仿佛很快就要熄灭。
“两千年了,两千年前他就苏醒了,孤重置的封印力量也该耗光了,很快,他就会出来的。”
“谁?那条水银龙?”洛言问道。
“嗯....你就当是吧。”毕方回答道,少见的犹豫了一下。
“什么叫重置的封印?”
“这封印并不是孤布下的的,秦一年,芷阳骊山异动,三伏七月而天降大雪,孤召集方士查明原因,其结果与七国皇室中秘藏下来的记录不谋而合:
骊山之下,封妖之地,封印着传说中的大妖,四凶之一的梼杌,其名夏鲧。”
“那只水银蛟龙?”洛言回想起不久前蛟龙自青铜门中冲出的场景,吼声震的他头皮发麻。
毕方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
“众人争论纷纷,却终是没有拿出一个决定,孤知道他们害怕失败,所以....孤来做决定。孤将陵墓定在了骊山,人皆言,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可孤偏偏就要让这妖王趴在孤的塌下,整整两千年。”
洛言看着面前这人,头皮更麻了,似乎这温文尔雅的人比那水银龙还要可怕。
“秦十二年,骊山封印开始了崩溃,无数妖魔从中出现,孤亲率大军至骊山,与出山的妖魔开始死战,周朝皇室中曾传下两枚大妖的妖晶,一为妖神毕方一为妖魔帝江,孤吞了一枚毕方的妖晶化身为妖,将死亡的将士化为石中亡魂与那水银蛟龙一战,用了两年时间,将传承下来的妖魔帝江的妖晶用做加固封印,也就是五殿之中的五衡阵,帝江是少有的无属性妖魔,将其妖晶分为五部分,可以承载五衡阵不同的属性,而又能保持阵式的一体,为开始崩溃的封印阵续了一命,于是孤与梼杌便一同被封印在了这地宫之中。”毕方叹了口气,锐利的眼眸中是一闪而逝的疲惫。
秦一年...
是秦朝建立的那一年,这片土地上第一次出现了统一的国家,他登临天下,横扫六合八荒。
秦十二年...
是始皇帝死的那年,也是群雄逐鹿的那一年,他已经不是皇帝了,化身妖魔带领那失踪的秦军在地宫之下死战。
两年后,他赢了。
秦十四年。
却是秦亡的那一年。
洛言抬起头来看着那道青铜门,耳边似乎响起兵戈相碰的声音,似乎回到了千年之前的战场,为了抵御即将冲出封印的妖魔,战死的士兵将亡魂禁锢在冰冷的石像之内,再度挥起武器。
“你...是谁?”洛言没忍住问了出来,但有的问题,他发问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个问题,孤想了一千年了,是嬴政亦或是毕方。”
“答案呢?”
“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时间太长太长了,长到你都不再确定你是你自己。”毕方回答道,“与其追念往事,倒不如洒脱的放下,孤用了一千年才明白这个道理,比起我是谁,更重要的是我想做什么。”
毕方眼中的追忆一扫而过,抬起头盯着那道青铜门。
洛言想起了苏和的那个问题,说了出来,那个火车撞人的问题。
“火车是什么?”毕方问道,不解其意。
“嗯,这么说吧,一辆马车开了过来,左转会撞死一个,右转会撞死一群,两个选项选择一个,就是这么个问题。”
“我会让那马车停下。”毕方轻松的说道,根本没有考虑。
“可这个结果不在选项之内。”
“真正的选择是没有选项的,谁也不能给我预备答案,我的答案...就是我自己的。”
洛言沉默了,在他眼中,选择题就是选择题,只能从四个答案中选出一个,只不过是套着选择外衣的逼迫,你觉得你有选择权,但其实答案已经给你预备好了,他觉得这四个答案都是错的,然后擅自的认为没有正确答案。
有多少人会敢于在选择题的括号内填上与选项不同的答案呢,那份勇敢与自信,大多数的时候只会被看作是愚蠢。
面前的毕方,就是一个将选择当填空去做的人,他不会去管那些选项,而是在括号内填上自己的答案。
那你呢?
你又是否敢于反抗那些选项呢?
那些无聊的,糟糕的,恶趣味的选项。
洛言在心中问着自己,感性第一次跑的比理性要快。
“我能做什么?”洛言问道,也许是想做些什么,也许只是因为无路可逃。
毕方看向洛言,眼神有些惆怅,转眼间那股傲视人间的自负便再度浮现。
“孤守了两千年了,想进攻一次。”毕方双手不自觉的紧握,儒雅的面目下,是一股藏不住的戾气。
“你可愿踏入那门,替孤向那妖魔一族传说中的乱常之王发起进攻?”毕方盯着洛言,目光如刀。
“我有选择吗?”洛言抬起头,也盯着毕方。
“没有。”毕方答。
洛言被强硬的回绝,刚刚鼓起的勇气便泄了下去。
“孤见过你被逼到绝路的样子,虽然你现在是一只家畜,但你有着成为恶狼的资质。”
“家畜...那个我能不能提个意见,可不可以把这个词换成‘羔羊’啊。”
“不能,羔羊长大后有可能会闯出圈栏,但家畜不会,家畜自己选择了那里,想让它们出来...得用刀!”
“可是就算你说的那么慷慨激昂,我也只是个人类而已,对我用刀,你也只能得到几斤肉,您看我这瘦的。”洛言摊了摊手,再度变得无赖起来,还是烂泥比较好,省的被拿去砌墙风吹日晒,毕方大爷您在这等着水银龙过来不就得了,那时小的也就给您老摇旗呐喊一番。
“没关系,孤以前也是人类,但现在不是了。”毕方的嘴角咧开,笑容变得危险而癫狂。
洛言瞬间头皮发麻,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本能促使着他想向后跑去,但身后依旧是那火墙。
“你要对我做什么?”
洛言一直尽力压抑住的不安爆发出来,冷静的面具平生第一次彻底破碎。
吞妖晶,化妖魔,如同千年前嬴政成为毕方一般。
洛言小腿发抖,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恐惧,转身向着火墙逃去。
毕方轻轻挥手,火墙散开化为一道道赤练火蛇,如绳索般将洛言禁锢在空中,洛言拼命地挣扎着。
“孤忘了说了,有的时候接受现实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你应该多一点魄力。”毕方依旧笑着,可却让洛言有些害怕。
毕方轻轻扬起长衫,青色的腰带间拴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被苏和所盗取帝江妖晶的五块碎片,在封印被打开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将其取回,为此导致水银龙差点直接冲出。
他轻轻抬手,布袋中一块紫色的晶石飘出,唰的一下飞了过去,锋利的尖端对准了洛言睁着的眼珠。
洛言的眼睛瞪得老大,尖锐的妖晶整个印在他的眸子里,他的眼中满是恐惧,下意识的张大着嘴,一动不动。
那块妖晶一拐,钻进了他的嘴里,洛言就感觉喉咙中抹过一道凉气,那小块的紫色妖晶便顺着滑了进去,像是有生命般。
洛言此时却感到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他干呕着,想用尽全力将那东西吐出来,此时他手上的火蛇消失,身体从空中狠狠地摔倒地上,洛言挣扎着爬起,也顾不得擦手便将手指伸入口中,压在舌根后缘靠近喉咙的地方,来诱发呕吐反射。
随着腹腔中一阵恶心感涌动,洛言如愿以偿的在地上呕吐起来。
吐过之后,洛言刚感觉好受一点,腹部却突然传来一股剧烈的疼痛,像是什么东西在他的胃里生了根,那东西扩散着,根须状的手缓缓地握上他的心脏,手臂上被蚁毒留下的痕迹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皮肤下明显的紫色血管。
剧痛一阵又一阵的传来,像是在击打堤坝的浪潮。
那紫色的手将他的心脏握住,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他感到窒息,脑海中一片空白,喉咙中若有若无的钻进可怜的那么一点气,整个人倒在地上。
紧握的手掌慢慢的松开,肌肉开始痉挛,全身的力气慢慢的消失,短短几秒像是几个世纪这么长。
忽然那手松开了,心脏便再度开始了跳动,将染成紫色的血液送到全身各处,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随之而来,洛言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毕方走到洛言面前,看着躺在面前的少年。
“你需要一点魄力,也需要一点信心,但你最缺少的,是一股执念,一种让你走投无路时可以支撑着你变为恶狼的欲望。”
“我觉得我坚持不住,有人成功过吗。”洛言穿着粗气,眼中满是后怕,眼神有些涣散。
“目前我就知道只有我成功了,如果你坚持不住的话,会死,不过好消息是,毕方是掌控亡魂的妖神,有足够的机会让你徘徊在生与死的夹缝之中。”
“给自己一个理由吧,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的理由。”毕方轻声说道,第二块妖晶从腰间的布袋中飞出,滑入毫无抵抗的洛言口中。
“否则...你就会死。”
那股紫色的纹路逐渐扩散,爬上洛言的下巴,那只手再次出现,握住他的心脏,更用力了些。
痛感依旧传来,但他有些麻木了,他知道自己的意识开始涣散,慢慢的断开了与现实之间的连接。
毕方的话在他空白的世界中回荡着。
理由?
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正常人不做,非要去做什么异能者?为什么放着好好的人类不做,非要去吞什么妖晶?
为了拯救世界?
一就算堆与他不相识的路人走在街上,指着他的石像一脸崇拜的说道:“哇,你看那个洛言真是个大英雄啊,他牺牲自己拯救了世界啊。”,已经死了的他又不会感到高兴。
人们的悲喜并不想通,更何况他连自己的悲喜都弄不清,难道还要假意惺惺的说什么我了解你的痛苦之类的话吗。
去拯救这个世界吧,去拯救这个世界吧,去拯救这个世界吧...
一个声音响起,像大妈一样唠唠叨叨没完没了,想要强行扭曲他的意志,给他一个信念,让他抱着那扭曲的心灵支柱,来度过这生死之间的夹缝。
可他真的无法从这根支柱中获得什么,这根柱子离他太远了,从那日开始他就被和世界单方面肆意的断开了连接,他没办法把自己带入角色到75亿无辜群众之中,体会他们的痛苦。
他想活下去,就算被扭曲了愿望,但有的时候这个世界就是那么无理,你越是让步,就越是什么都得不到。
家畜从来都没有和平这个选项,只有变成肉...
或者变成狼!
痛感渐渐地消失,世界中仿佛变得一片平和,平和的如一潭寂静的死水,水中空无一物。
洛言的瞳孔逐渐放大,呼吸也渐渐变得低缓,脸上的痛苦消失,换来的是一副木然的表情。
毕方双手结印,背后炽红的单翼展开,洛言的胸前出现一道红色的印记一闪而过,与此同时洛言的灵魂像是被重锤击打一般,剧烈的疼痛再次通过肉体渗入灵魂。
握住他心脏的手忽然消失了,洛言瞳孔剧烈的收缩,猛地弹坐起身,胸膛起伏中呼呼的喘着粗气。
“你在想什么?”毕方问。
“想着如何拯救世界,你不是说我应该多点魄力的吗?”洛言回答。
毕方笑了。
“你太着急了,这个世界可是很大的。”
“有多大?”
“大到你一只手抓不过来。”
“你能一只手抓的过来?”洛言没好气的反问,神色中却满是虚弱。
“不能...”
洛言在心里吐槽不能你还说,可毕方的下句话却让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两只手差不多吧,尽全力。”毕方大笑着,看着面前少年一脸吃瘪的模样。
“说点实际的,我要怎么做。”洛言问道,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抓不起的话,就少抓点吧,慢慢来。”毕方拍了拍洛言的肩膀,“去抓你现在能抓的住的。”
还没等洛言缓口气,第三块妖晶再次钻入他的口中。
紫色的大手再度握上,比之前更加用力,洛言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捏出五道指印。
紫色的纹路逐渐沿着经脉爬上洛言的侧脸,将皮下血管染成紫色,让他看上去有些邪异而危险。
他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他的眼皮,身体传来一阵剧痛,随后很快变得麻木,像是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全身下沉,不断地往下陷,却永远不会到底。
有些累,有些困。
那股痛慢慢的消失了,而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身体像是下沉,而意识却往天上飘去。
“去抓你能抓住的...”
毕方的声音响起,却像是错觉般微弱,并没有将他的思维唤回,他只能小声的重复着,像是在朗读诗书的小童,不解其意。
意识与思维仍旧存在,痛苦却已经消失,无力感同时渗进了身体与意识,这就是生与死的边界。
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不断地向上飞去,头上出现柔和的光芒,他自高空俯视着大地,看着下面的世界,那里开满了各色的花朵,比秦教授精心栽培的花坛还要姣好无数倍。
一个身影坐在花中,捧着花,比花还美。
如果自己就这么死了,她会伤心吗?
洛言看向她,她离他是这么的远,看不清表情,还低着头。
低着头,应该是在伤心吧?
洛言感觉胸口有些窒息,一股超越痛苦的悲伤逐渐的将那股无力感祛除。
他体会到了那个女孩的感觉,那种悲伤,那种眼泪划过脸庞的冰凉触感,这时他才发现,一直以来其实都有一根线将他与这个世界连接在一起。
他伸出手,想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笑着摸着她的头,可却是这么的远,他够不到。
那就尽全力。
“一会儿见,我等着你。”
是啊..
还有个人在等他
毕方的手中再次结印,青色与赤色的纹路再次构建出一道符印,可符印却好像在微微颤动,毕方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痛苦嘴角溢出一道鲜血,他忍住痛苦,那两色的符印慢慢的拆解,化为一道道光芒钻入洛言体内。
与此同时,地宫中再次发生剧烈的震动,陵墓外直入天际的五道光柱变得更加耀眼,光柱中间,如煤炭般的滚滚黑云,赤色的雷电在黑云中穿梭,似入海之龙。
陵墓周围开始了剧变,始皇陵所在的位置的地表出现大量的巨大裂痕,地震来了,封土山上的碎石如同倾泻的洪水般嘶吼着奔流而下。
封土山拔地而起,下面是比封土要大上无数倍的巨石,树根与土块裸露在外面,从缺口中依稀可见坚固的宫墙。
整座陵宫开始升上天空!
去迎接那黑云与赤雷!
地宫之中,毕方的表情第一次变得凝重,目光从洛言身上移到了青铜门上,随后笑容再次出现,有些疯狂,也有些期待。
“终于要出来了吗?放心吧...孤会在你出来之前打进去的!”
“夏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