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难
不论遗族的世界多惊险刺激，令观殷的生活还是得继续，最近他听说有初高中生家长喜欢在青大找兼职家教，就把自己也挂到网站上，卖了个好价钱。
这两天赵阔的病情也稳定下来了，小林和大东商量着下个周末去看看赵阔，问令观殷去不去。
令观殷算了一下卡里的钱，忍痛拒绝了。
就这么每天晚上出去补课的日子过了一周多，令观殷也没有等到基因检测的结果，却等到了徒步社将再次出发的消息。
“带上潜水装备走！普通海难救援，津东港出发。”
令观殷并没有收到通知，如果不是补完课半夜来活动室吃饭，他就成留守儿童了。
“我也去。”
“你知道怎么救人吗？”姬丰臣没好气地刺道。
“去呗，遗族在什么地方都不嫌多，帮忙往上拉人也行啊。”另一位高挑学姐说道：“学弟可以跟我，我俩临时搭档正好。”
她当时没在归墟参与行动，大概就是因为暂时没有搭档，平时在活动室也几乎见不到她。
这次是全员出发，只有两个高中生没来。她给令观殷挑了一套不知道是谁的黑色潜水服。
一行八人开了三辆车直接上了高速，凌晨时分路上几乎没有其他车辆，予庸狠狠踩着油门，三辆大型越野车风车电掣般顺着孤寂笔直的高速路奔向他们的使命。
令观殷和学姐一起坐了予庸的车，后备箱和后座都堆着一些令观殷不太认识的工具和装备。
学姐扎起了长发，又把耳环项链尽数取下来随便扔在了车里，车窗外飞快闪过的路灯把她的侧脸映得明灭不定，令观殷的视线被她鲜红的嘴唇吸引了片刻，又转向窗外枯燥的夜色。
过了收费站后，予庸打开了对讲频道。
“目前知道的消息是十二点十七分，也就是二十一分钟前一艘游轮在距离海岸约二十海里的地方触礁，单侧船舱进水，船体已经发生倾斜，游轮中搭载大量货物和两千八百三十四名乘客。”
“下沉速度怎么样？”
“船底板触礁，龙骨可能有一定程度的变形，目前至少五个底舱进水，情况不容乐观。”
“……那我们能超速吗。”
“……”予庸轻轻嗯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注意前后车辆，罚单找我报销。”
“这艘船的电子门锁连接了中控系统，事发后发电舱进水失灵，现场反应很多舱门打不开，部分乘客被困在五层到八层的客舱。
调度中心考虑到用器械登船破拆难度太大才会找到我们，到达后第一时间进入船体把舱门拉开，时间非常紧迫，分开行动，每人一条走廊，船上可以留一个人接应。”
令观殷很明白他口中这个接应十有八九是予庸留给他的虚职。
“部分船舱水密性极高，具备水下救援条件，具体计划要等登船后确定，留意哨音。”
“东风协助会离得最近但目前还没响应求助，等我们到事故地点还需四十分钟，大家在车上尽量把装备换好，节约时间。”
“收到。”
“哨音到底是什么？”
令观殷看向身边的学姐，发现学姐已经毫不避讳地脱下了T恤，只好又尴尬地转头盯着另一侧的车窗。
和悉悉索索的声音一起响起的是学姐略显揶揄的声音：“哨音是遗族的通讯手段，你可以理解为一种特殊的超声波——对了，学弟，你之前潜过水没？”
“没，但小时候掉进过河里，非要算的话也能勉强说是自由潜吧。”
学姐轻笑了几声。
“等我们到了怎么拉开客舱门啊？应该挺结实的吧？”
“直接拉就可以，拉不动可以两个人配合。”予庸说：“普通的金属门框和锁对于遗族的力量来说一般起不到防护作用，就像这个保温杯一样。”
说着，予庸一手开车，一手拿起一只不锈钢保温杯，五指用力，那个保温杯就像纸做的一样变形折裂，比易拉罐还没尊严。
令观殷瞪着眼睛，半天才想起来发表感想：“不是我夸你，哥，你绝对是收废铁的一把好手。”
予庸：“……其实你也可以。”
……
十二点四十七分，三辆颜色鲜艳的越野车在寂静的夜色中驶入了津东港口。
八个人纷纷下了车，却不见本该来接应的快艇，只有另外两艘私人游艇正在加油准备出海救援。
“说好了来接的人呢？”
“联系不上。”
予庸一直在打电话，令观殷借着港口的灯光看了一圈，发现社里这几个人穿着紧身的潜水服，每一个身材都很好，个高腿长，身材健硕——长肌肉可能也是遗族的种族天赋，令观殷想。
“我们来这是帮他们救人的，把我们晾在这算怎么回事啊。”
“大型破拆工具上不了船，小型的又没效率，不让我们去，他们是要让困在客舱里的人等死吗？”
“我刚联系到了他们的人，说是所有快艇都被负责人调去接甲板上的乘客了，破拆有消防员上去做。”予庸紧皱眉头又继续打了个电话。
“这什么狗屁负责人？谁能有我们开门快？趁现在人出来能自己到甲板上去，等他们再磨蹭下去客舱也进水，就得带氧气潜水进去把人拖出来，普通人能做到吗？他这是在谋杀！”
“怎么回事？负责人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予庸放下电话：“现在联系他们沟通肯定来不及，跟那边的船说说，把我们带过去吧。”
予庸和姬丰臣去和另外两艘游艇交涉，令观殷和其他人一起把车上的装备都搬了下来。
——另一艘游艇上的人看着他们每个人扛着三四套四十几公斤的氧气设备往码头上跑，惊得鼻孔都瞪大了。
“你们是干体育的还是怎么的……带这么多氧气瓶干嘛？船在那下沉你们敢登船吗？有水涡，都把人往里吸的！”
“放心吧，肯定有用。”
这两艘游艇一艘是旅游公司的，一艘是私家购买的，速度和性能都是顶尖的，两个大老板知道有船遇难，连夜开车过来自发参与救援。
“咱有船，能开过去救一个也是救啊。”
“对！你们别看我这样，我年轻的时候就是水手，远洋捕捞，考了证的，游艇，渔船我都开过，帆船我都能开！”
“坐稳了！”
两艘游艇分别装着四个超人类和十来套氧气设备冲向了汪洋大海，四周一片彻底的漆黑，海是黑的，天空也是黑的，只有游艇上的灯光勉强延伸到舱外一两米的地方。
可到达现场后，游艇却被拦在了距离游轮一百米开外的海面上。今晚浪头很大，即便游艇已经停下了也会觉得颠簸，令观殷站在甲板看向那艘倾斜的游轮，只能看见一团黑影，是个十足的庞然大物。
“怎么回事？困在客舱里的人还没出来吗？”
“甲板上有人。”
“能听见人都在哪吗，甲板上现在什么情况？救了多少了？”
姬丰臣侧耳听了一会儿道：“不行，不是顺风，我也听不清，只知道救生艇都没放下来，船沉的太快，疏散也不及时。”
“哦不对，勉强放下了几个，船头开始下沉了。”
“左侧有一艘货轮，但他们只有两艘救生艇，效率太低了，救援队都在接甲板上的人。”
“目测倾斜角度超过三十度了，来不及了！”
“那几艘闲着的救生艇怎么回事？不能靠近吗？”
现场比想象中更混乱，予庸这一路过来眉头就没松开过，见状打开了船上的无线电设备。
“救援负责人在哪里？我们是调度中心指派的特殊救援队，需要登船！”
对面杂乱了一会儿，有人问：“你们来了几艘救援艇？带什么设备了？”
“……我们现在有两艘中型游艇，二十套气瓶，需要救生艇协助登船。”
“你们懂不懂？那边马上就沉了，登船干什么？找死呢！都去左舷甲板接人！”
“被困在客舱里的人也还有机会出来！我们需要登船开门！”
“已经有消防员上去了，你们什么都没带再去有个屁用！去接人。”
“我们要求登船！”
“别他妈的在这碍事，能救就救不能救给我滚！”
予庸走出甲板，脸色阴沉，姬丰臣早就骂开了。
“门根本没开，客舱里全是人声！”
“他到底想干嘛？但屋里的人明明还有机会，只要让我们过去！”
“不管了，带上气瓶直接走。”
说罢，姬丰臣带着其他男生直接纵身一跃跳入漆黑一片的海中，两个女生也随之跳了下去。
“登船后先把右舷救生艇放两艘下去！计划如果更新我会通知，注意哨音。”
“知道了！”
这一声回应居然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令观殷两眼一抹黑，完全想不到这些人怎么可能游得这么快，又是怎么能听到那么远的客舱里有没有声音。
……“救生艇不是已经悬空很高了吗？怎么放？”
“拖住钢缆手动往下放。等下把气瓶送上船，以防需要潜水救援，令观殷，你要留在船上接应吗？”
令观殷回答：“我也去。”
“……好，我知道了，注意安全。”予庸说罢，带上了两套氧气瓶一跃消失在了海面上。
令观殷也抱起两套氧气瓶，不知道是不是也要跟着跳下去。
“学姐，救生艇能手动往下放吗？”
“救生艇一般也有几吨重，普通人肯定放不下去。”
“……遗族能拉动？”
“当然，他们几个逼急了能举着虎鲸跑。”
令观殷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学弟，你还没参加过初级训练是吧？”学姐靠在甲板边轻声问道，她瘦长的手指搭在白色的扶栏上，红色的指甲格外显眼。
“你了解自己的极限吗？”
“不太了解。”令观殷实话实说。
“理论上来讲，遗族的力量至少是普通人的十倍，而且这个差值会根据遗族本人的血统和体质上下浮动。而且遗族的男性和女性并没有明显的力量差。”
说着，她把扶栏上的那只手伸到令观殷面前，掌心很白。
“来，试一下就知道了，我的握力大概在五百公斤。”
令观殷略带迟疑地握上那只手。
“用你最大的力气。”
令观殷感受到手中的力度，所以也加上了力气。
“你很有天赋，可能血统很好。”
“血统好会怎么样？”
“更强壮，更敏锐，比其他人更有希望触摸碳基生物的极限。我认识的所有人中，血统最好的应该就是予庸，他毕业就会进执行部了。”
学姐先一步放手，面对令观殷的一脸茫然，她毫不在意地笑着，眼里仿佛有光。
“别在意别人说什么，即便你没有任何特殊感官，你的力量也足够让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一力降十会这句话不论是对什么人都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