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是厂房的地方进了门却意外的整洁，周围铺满了垫子，看起来更像是个体育场，柳医生和门口的人打了个招呼。

    “就是他，十七岁还没成年。”

    “嗯——基础数据先测试一下吧，来，手伸出来。”

    来接他们的这个人看起来年纪很大了，头发几乎全白，个子不高，还佝偻着腰，不像是遗族。

    像是看出了令观殷的疑虑，这人笑了一下：“我姓孙，是普通人，给医疗部做功能性训练顾问很多年了。”

    令观殷乖乖伸出双手，孙顾问刚要给他套上一副手套，可看到他右手掌心的火纹，这小老头啧啧称奇：“这是起痕纹？”

    “什么叫起痕纹？”令观殷立刻打起精神。

    柳医生也抓起令观殷的手掌心，搓了两下，显得也很惊奇：“遗族几乎不会留疤，即便留疤也非常非常浅，能成功留下疤痕的火纹叫起痕，绝大部分古代遗族一直刻一直留不下，以至于终年手都是烂的。这玩意都能成功，在古代你多少是个天选之子。”

    “在现代呢？”

    “两百多年前就发明皮肤染色技术了，起痕现在和裹脚是一个水平的陋习。”

    令观殷：“……那海桥十也裹脚了。”

    “卧槽，你见过海桥十？他长什么样？”

    “在手上裹脚了。”

    “在人家身上能叫裹脚吗，那叫千年传统！弘扬历史，沉淀文化！”

    孙顾问拍了柳医生一把：“别逗人家孩子了。”

    “在西北和藏地的家族都有起痕的传统，海家在西北，对他们来说起痕的才是正经火纹，你们这些画上去的都是伪军。”

    “新时代了，有选择谁还非要自残。”

    “能起痕才是被上天选择的人，命中注定的豪杰。”孙顾问抓着令观殷的手拍了好几张照片，才意犹未尽地给他绑了一层绷带，套上手套。

    “这是保护你软组织的，遗族的力量太强大，很多时候会伤害到自身，如果你以后要参加二级训练，可以联系我帮你定制护具。”

    “二级训练可早着呢，就他这小身板，其他学员能把他撞飞出去，先上秤吧。”

    ……

    “身高198.4cm，我以为你过两米了呢，头小显个儿啊。”

    “体重145.72kg。你这个身高，按执行部的标准的话再增重60公斤左右是最理想的状态。”

    “常规视力8.0，弱光视力较差，夜视能力基本丧失。”

    “听力18hz—22000hz，重度听力损失。”

    “静息心率32，嗯……想要进执行部的话你以后得降到三十以下。”

    柳医生一边记录一边调试器械，令观殷跟着他来到一个连接着机器的靶子前，忽然想起——“对了，我之前吃过龙血，不会影响测试结果吧？”

    “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吃是三天半之前。”

    “问题不大，那玩意儿代谢周期长但增益效果也就一天左右，不过你别多吃，吃多了诱发白病，就没得治了。”

    “白病？和白血病有关系吗？”

    “没有，但都治不好。”

    柳医生拍了拍压力传感器上的靶子：“来，用你最大的力气，力量是遗族最大的优势。”

    明亮的阳光从背后的窗户照在这台敦实的钢铁器械上，把令观殷的影子映在靶子上。他对着向后退了几米远的孙顾问点点头，稍微有点紧张。

    虽然自己口口声声说要进执行部，但攻击力这方面据他前两次失败的经验来看，好像不太行。

    吸气，呼气，令观殷踩在标线上一拳挥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空荡的场馆里回荡。

    柳医生和孙顾问凑过来看读数，好半天没人说话。

    ……

    “机器干坏了？”

    “这台量程零到二十吨。”

    又是一阵莫名其妙的沉默，令观殷站在原地，手臂因过度发力有些疼痛，柳医生走向令观殷，捏了捏他的手臂，又掰着他的肩膀观察他的瞳孔。“你到底什么时候用过龙血？”

    “三天半以前。”

    “……确实瞳孔正常，血压正常，心率也不高——你再打一拳，用全力，吃奶的力气都给我使出来。”

    于是令观殷咬着后槽牙，对准了靶子又是一拳。

    ……

    又是一阵沉默。

    柳医生咂着嘴：“……这读数可靠吗？”

    “误差不会超过1kg。”

    令观殷走到显示屏旁边，看到了四位数：3246。“这是多少？”

    “你可以理解成3.2吨，孩子，你姓什么？”

    “令，就是命令的令。”

    孙顾问琢磨了好一会儿：“令家…血统这么好，就是不太高调。”

    令观殷心想你要是知道令家家主令勇涛同志抗煤气罐上楼把腰闪了，在床上躺了三天就明白令家为什么不高调了。

    “3.2吨算多吗？”

    “太多了，相当于一个瘦竹竿一拳打出了职业拳击手的成绩。”孙顾问说着，自己也上去挥了一拳，令观殷看到读数——52。

    “哈哈哈，我年轻时候一拳也有个一百多呢，现在年纪大了。老柳还比我大好几岁呢，可现在他看着像我孙子，普通人和你们比可太脆弱了。”

    “遗族的个体差异比普通人更大，但执行部的普遍成绩也不过五吨上下，你都不用接受训练，只要体重达标，一拳超过五吨对你来说易如反掌。”柳医生也上去挥了一拳——读数4640。

    不知道为什么，柳医生看到这个读数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来，下一项，测速。”

    ……

    令观殷在场馆里折腾得满头大汗，各种撞击的巨响不绝于耳，不知道的人大概会以为厂房加班加点开工了。

    “成绩很好……应该说是太好了，骨骼粗壮，爆发力很强，反应敏捷，疼痛耐受度极高，一般只有长期接受战斗训练的人才会这样，我查了报告，你在津东港肌肉拉伤是因为掰开了船底板，你知道那种钢材有多坚固吗？”柳医生表情有些凝重：“主观激发肾上腺素是三级训练的入门课程，绝对不是你能接触和使用的，孩子，你实话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谁训练过你？”

    “真没有！我两个月前才知道遗族是什么！再说，要是我真受过三级训练，怎么可能差点被别人打死？就连小喽啰我也打不过啊！”

    但其实令观殷心里也没底，他知道自己身上或许有个巨大的秘密，但连海桥十那样的人都三缄其口，想必不是什么好事。

    柳医生盯着令观殷，看起来也不像是相信了的样子。

    “接下来是心理评估，但可能和你印象中的谈话和答卷不太一样，我们会给你使用神经阻断的药物，然后接通强电流刺激神经，你的大脑会极度活跃，陷入深层次的意识中，我们会问你问题，你可以回答我们，也可以不回答，但在这种状态下你是没办法说谎的。”

    “强电流不会把我电死吗？”

    “普通人会死，但遗族不会，最多头疼一会儿，身上感觉麻麻的，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放心，这项是去医疗部做，都是有资格的医师，医疗部很多老医生临床经验超过百年。”

    “你这么一说感觉更魔幻现实主义了。”

    “你去不去？神经科五点半就下班了。”

    “去。”

    令观殷怀疑柳医生是因为不相信自己才临时把心理评估换成了物理评估，这玩意听起来就像赛博吐真剂一样，但他不介意，他比任何人都迫切想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得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这是个好机会。

    下午三点刚过，蓝色的牧马人徐徐驶出了工厂大门。

    中京地处内陆，气候比申海干燥许多，令观殷靠在车窗上看着地上的落叶被风卷起来，扬起轻微的尘土。

    他好像很久都没给父母打过电话了，怕自己忍不住提及遗族和遗族面对的魔幻生活，毕竟他这几个月一直是围着这些打转的。对于每天操心鸡蛋涨价和透析排队的老爸老妈来说，不论是他差点死了又活了，还是一拳打出三吨四吨，都不是好话题，他不知道怎么聊这些，也不想聊。

    在火车上那个执行部的女人警告他绝对不能再回申海，可下个月就放寒假了，他要是不回家的话，要去哪呢？

    “寒假？你不回家的话来给我当助理啊，包吃包住，工资按实习生给你，怎么样？”柳医生语气轻松：“最近执行部伤员多，医疗部正缺人呢，你想呆多久都行。”

    “我又不会治病，能帮你干什么？”

    “干点力气活儿，医疗部很多医护都是普通人，给遗族治疗对他们来说体力消耗不亚于参加奥运会。”

    “那为什么不让遗族来做医护？”

    “你以为我们不想啊！遗族人口越来越少了，年轻人又都奔着执行部和应急组织去，都觉得遗族又不生病，再重的伤总会长好，学医没用处。”

    “你这么一说确实感觉没什么用处。”

    柳医生不乐意了：“遗族也是人，受了伤难道就该自生自灭？再说了，我们能做的事可比打打杀杀有意义的多。”

    “能做什么？”

    “你就没想过，普通人和遗族究竟差在哪里吗？普通人难道……就没有可能变成遗族吗？”

    令观殷听得瞪大了眼睛，心想这话题听起来可太禁忌了，再聊下去和人体实验就脱不开关系了，可又忍不住好奇——对啊，难道普通人没可能变成遗族吗？

    “那——你们成功了吗？”

    “这只是个假设。”柳医生话锋一转，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我爷爷也是医生，用电流刺激大脑的治疗方法就是他的研究成果，可惜，他没等到这项技术批准应用就在任务中牺牲了。”

    “医生也要出任务？”

    “遗族医生每一个都是通过二级训练的战斗人员，必要的时候我们是会参与一线任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