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斗鬼
原来…
他们本是朝廷官兵,只因战场失利脱离了大部队。身在敌军深处,为了躲避敌军追杀,跟着领头的暂时占山为匪。
谁知这一躲就是五年光阴。
“我不替他报仇,你们也用不着替他报仇。”
周围的匪徒慢慢恢复了常色,一个个神色复杂。
二当家怅然长叹,有些问题很简单,一想就通了。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想回到家乡。
但有一个人肯定是不想回去的,那就是当了五年山大王的大当家。
巅峰的权力是最毒的毒药,让每个人都欲罢不能。
当大当家见到周武身上干净的衣物,清澈的眼神,还有修长的身形。那一刻,胖子以为外面已经变成了盛世。
下山回去,以后还能过上山大王的日子吗?很显然不能。所以,在大当家问他是哪里人士的那一刻,杀意如潮涌袭来。
二当家的长笑数声,屋外的匪徒也逐渐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忽而,不知哪个匪徒压抑了太久,在崖间朗声道:
本是热血好男儿,披挂上阵驱虎狼。
有名有姓有归处,谁愿作匪造人恨?
可叹,可笑。
周武轻声念了遍,和声道:有名有姓有归处,谁愿作匪招人恨?
……
周武拭去刀身上的血迹,解下大当家身上的刀鞘。他随口问道:“我为你们除去一害,这把刀赠与我如何?”
二当家笑了笑:“周兄弟想要的话拿去便是,马厩中的马也请周兄弟挑去一匹。”
“那就谢谢二当家了。”
周武神色平静,收起短刀,推开屋门。
马厩外,有不少匪徒已经整装待发。只等二当家的一声令下,大伙一起下山回老家。
归心似箭,刻不容缓。
周武挑了匹高大的黑马,却在此时听见三宝的询问。他的声音细小的几乎不可闻,想必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敢问出口的。
“二当家,今日在麻子坡看到陈少了吗?”
“你说陈余杰那个废物?”二当家此时心情大好,也不捉弄三宝,直接回道:“早上在麻子坡的时候,见过一面。”
“那怂包见了我们,就老鼠见了猫一样,当场尿了一兜。”
边上有个匪徒接过话:“他今天不是迎亲吗?柳家新娘子见他尿了一裤兜,便不愿意嫁给他。”
“也不怪我们几个兄弟,只怪那陈余杰自觉羞愤。他骑着矮骡子在麻子坡狂奔,那麻子坡坑坑洼洼的。他一不小心就掉进沟里,摔死了。”
温三宝嚅嗫着发白的嘴唇,轻声问道:“真死了?”
“真死了,尸体应该还在麻子坡的沟里。”
陈余杰摔死了。
一种朴实无华的死法,好笑又心酸。陈余杰会变成饿死鬼吗?周武不知道,但他不想放过眼前的线索。
他接过话题问道:“你们说陈余杰死在麻子坡附近?”
“对,就在麻子坡附近的山沟里。”
“那柳家的新娘子呢?”
“我们只是路过,那新娘子让她的仆人抬回柳家了。”
死的这么憋屈,新娘子还跑回了娘家。他的怨气足够深重,变成饿死鬼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周武翻身上马,招呼道:
“三宝,上马。”
二当家追问一句:“周兄弟要去哪?不如随我回灵州…”
“二当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此行就是为了陈少而来,这麻子坡我不得不去一趟。”
二当家的目光闪烁,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周武的一面说辞。虽然可信度很高,但心里终究有些不踏实。
若不是刚刚见过周武的身手,他会毫不犹豫的绑着周武一起回家。但现在的周武,让他心有忌惮,不敢硬来。
“那周兄弟一路好走,有缘再见。”
“有缘自会相见。”
……
离开五龙山匪寨后,温三宝的脸上逐渐恢复常色,连话语也变得多了。
“周公子,你杀过人吗?”
“那不是多难的事。”
“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
“跟杀鸡一样吗?”
“…”
他等了半天,周武始终沉默不语。
夕阳西斜,沙石走地。
“到了。”
两人回到了麻子坡,循着地上凌乱的脚印,沿着山沟搜索陈余杰的尸体。
这会儿到了麻子坡,温三宝反而不着急了。他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神神秘秘的问道:
“周公子,你饿吗?”
经历五龙山一事,他对周武的态度越发恭敬,左一口公子右一口公子。
“还好。”周武回问道:“你饿了?”
“早饿了,上山那会儿就饿了。”
两人经历了将近一天的奔波劳碌,可以说是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公子若是不嫌弃…”温三宝将手伸进怀里,嘿嘿笑道:“我这里有些肉食,还有一壶酒。”
周武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温三宝扯开短打衫薄,酥油烤鸭贴着的内衬,油渍浸出几朵褐色花瓣,怀里还藏着一壶酒。
配上三宝憨厚的笑容,淳朴无暇。
“哪来的?”
“这是我在匪寨顺的。”三宝傻乐着,将怀中的吃食全部掏了出来,还有那一壶酒。
“一块吃点。”
“我不饿,你吃吧。”
周武摇了摇头,拒绝了三宝的好意。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来这里是为了消灭饿死鬼,少吃一口也饿不死。而三宝是这个时代的人,食物对三宝来说是不可或缺的生存物资,多吃一口意味着能多活一天。
麻子坡不大,两条山沟在旁,蜿蜒曲直连接着六盘山。周武骑着黑马沿路观察,很快就看到了摔落沟中的陈余杰。
死去的骡子扭成一团,四蹄直挺。
骡子身下有个男人,身材臃肿,穿着锦缎大褂。他双目睁圆,死死的盯着沟外,似有无尽的怨气。
死不瞑目。
周武微微眯起眼睛,男人的身上,浮着一团暗红雾气。或张牙舞爪,或扭动不已,但雾气连着下方尸体,无法离开。
日落西山,暮色四起。
周武翻身下马,盘坐在山沟上盯着那团暗红雾气。
他在等,等尸首异变。
忽然,一声高亢的“咴咴咴”响起。黑马不知为何受到惊吓,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嘶鸣不已。
天边最后一抹暗红褪去,天色暗沉。周武安抚着黑马,回头望了一眼山沟,面色豁然微变。
陈余杰变鬼了。
本已死去的陈余杰摇摇缓缓的爬了上来,泛白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周武。身边的骡子被他破了个大洞,肝肠流地,血腥刺鼻。
还没到午夜就尸变了。
它连声怪叫,扑腾着四肢就奔周武袭来。周武松开马绳,侧身,勾脚,优雅的像个斗牛士。
疯狂冲过来的陈余杰扑了个空,还被周武一脚绊倒摔了个狗啃泥。
哦,不。
应该是鬼啃沙。
陈余杰翻身滚动,再次扑来。但它的技巧实在笨拙,像是饿急了的狼狗。周武吸了口气,腰马合一,一脚踢头。
却不料陈余杰身材滚圆,这一脚只是挡住了扑来的攻势,它的身体还是蛮横冲来。
得用巧技。
周武连退两大步,做了个请的姿势。陈余杰没有多想,又一次扑来,而这次周武抽出腰间短刀。
侧身,转弯。
错身而过的瞬间,陈余杰脖颈多了一道血口。片刻后,血流染红了大褂,黑夜中多几分铁锈味。
它嘶吼着再次扑来,似乎不知疲倦。而这次,周武一刀决然的刺在它眼中,刺入极深,连刀都无法拔出。
尽管如此,陈余杰的动作没有丝毫印象,依旧朝周武扑来。
“好像也没有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