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朵玛英雄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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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的征途

    里卡多看这名修者:身着紫边绣纹兜帽长袍,年龄约莫50岁,整洁的头发黑白相间,脸上挂着慈祥的微笑,胸前吊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挂饰。里卡多又往四周瞥了一眼,其他同样穿长袍的人都不如这位年长,装束也更加简单,想来这位修者就是车夫说的祭祀了。

    “欢迎,欢迎……”祭祀走过来,看到了里卡多的装束以及背后沉重的大行囊,“看样子,您不是朝拜者?”

    “难道这里只接待朝拜者?”

    “噢,当然不是!我们欢迎任何人来参观、了解英雄纪念堂。您既然来了,就说明您想要更进一步了解这段英雄的史诗,感受200年前那波澜壮阔的传奇故事。我很荣幸为您讲解它,正如吟游诗人为皇帝唱诗那般荣幸。”祭祀笑容更盛,显然是开心于有新人愿意听他们讲述这段故事。尽管英雄的传说理应人尽皆知,但不了解的人也是存在的。

    “我确实不了解。不过在讲解之前,能否跟我说说这个?”里卡多指了指祭祀胸前的挂饰,那是一个杯口大的徽章,用一条镀银项链穿起来,形状似盾牌,边缘加厚并纹有复杂的纹路,中间两条麦穗交叉托底,其上是一把向下直插的长剑,其余空间点缀着十颗对称排布的小星星,“我看过各种信徒的挂饰,从没有长得这般奇特的。”

    “当然可以。这是‘英雄之证’,在预言和传说中,这个徽章从英雄的胸膛中诞生,经历了火焰的洗礼而变得光耀夺目,象征着他作为预言中的英雄的权柄。”祭祀举起这枚徽章,让里卡多看得更清楚,继续讲解:“边缘的纹路是净罗语,意思是‘致敬诸位伟大的预言之子,因他们在险恶中拯救塔拉朵玛’;两条麦穗象征帝国广袤无垠的田野,可理解为丰收、富足和安定;长剑代表着处于中心地位的预言英雄,十颗星星则是他的同样伟大的同伴。”

    “这个徽章,是不是原来的那个?”

    “怎么可能呢!即使是真的,我又何德何能佩戴它。事实上,真正的那枚徽章早已不知所踪,我带着的这个是最早的一批复制品。”祭祀放下举着的徽章,见里卡多仍在眼巴巴地看着它,于是指引他往中央的英雄雕像看去,只见讲坛上有一个更精美、做工更精细的同样的徽章,“有人推测这个是真品,但它在漫长的时间里生锈过多次,我的前辈都断断续续修复过——真正的英雄之证怎么会生锈呢?”

    随即祭祀招呼一旁年轻的修者,修者点点头,从侧面的房间取出了一个小木盒,递给里卡多。

    祭祀说道:“如果喜欢,这个纪念品就送给您了。这样您就和我们一样,是英雄事迹的见证,是传说的观察人,是与英雄同在的子民。戴上它,您之后可以见证英雄的所作所为。”

    里卡多咧开嘴笑了,戴上了这个纪念品。当然他并不是真地突然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亦或是突然对这个雕像心生崇拜,他只是觉得这个徽章做工精细,到别的城市能卖个好价钱;唯一可惜的是这个还不够精细,讲坛上的那个才足够值钱呢。

    因为要开始参观,里卡多当然不能背着重重的行囊四处乱走,只能将它放到专门的保管处保管,由城内的守卫专职看管,倒也不怕出岔子。接着,祭祀带着里卡多围绕纪念堂的一切开始了讲解。他首先讲了英雄的预言,说这是由一个隐秘的学者发现带给世人的,让世人知道英雄的到来而不放弃希望;之后是十一位英雄的雕像,奇怪的是都没有头颅,原因是当初修建纪念堂时,英雄们更希望后人记住这段光辉的历史,而不是他们的面貌。彩窗上的英雄像是后人凭想象画出来的,故而画风十分抽象写意;出于同样的目的,英雄们也没有留下姓名,只留下了他们作为神选使者的称号。

    整个纪念堂除了陈列英雄雕像的大厅,便再没有其他文物,很难令人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按照祭祀的说法是大多数物品都由追随者带进坟墓里去了。当然,这一切在里卡多心里的可信度直线下降。

    纪念堂大体上都是呈对称排布,唯独入口处的左侧方有一处显眼的异常突出部分,看上去就像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但没有任何入口,墙壁的材质也与众不同。

    里卡多很好奇,便出口询问:“为什么这里有个暗室?”

    “这里据说藏着英雄最珍视的东西,远非一般金银财宝可比。许多年来人们对其中藏着什么十分好奇,更有数位皇帝企图用各种方式打开它,可惜因为特殊结界的缘故没能成功,反而因为亵渎这个神圣处所而遭到惩罚。每次惩罚之后,几代皇帝都不敢再犯,但之后又有新任皇帝不信这个邪,重蹈覆辙。”

    “既然不希望别人打开,又为什么把它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要让人找不到,丢进海里不就好了?难道他终有一天会回来,取回其中的东西?”

    “这谁又能知道呢?预言和命运这种事,不是凡人能说清的。”祭祀摇摇头,带着里卡多去参观其他东西去了。这在里卡多心里留下了个不大不小的种子:尽管他并不是贪财的人,但里面藏着什么令传说中的英雄都如此珍视,以至于如此大费周章地保护起来呢?

    参观完整个纪念堂已是傍晚时分,里卡多取回行囊,往城内的旅馆走去。对于一个长期频繁接待朝拜者和客商的城市来说,旅店数量直接关乎着城市的收入,因此无论是内城还是外城,旅馆、酒店数量都很多,各式各样、各种价位琳琅满目,几乎人满为患,好在他足够幸运,成功订到了一个普通床位。

    里卡多挑选这个旅馆,不仅是因为这里离纪念堂近,而且是因为老板娘是个约莫30岁以下的清秀漂亮的少妇。他不是一个“好色”的人,更愿意称为“潇洒”,把这种调情过程认为是“解救寂寞女性孤独的内心”“成为万千少妇精神上的灯塔”,用人话说就是享受调情这个过程,强调“精神上的缠绵”而不是实质的进展;他不会对感情良好的夫妻下手,因为那样会被追着打;他也不会尝试和小姑娘搭讪,那样太下作。当然,如果真有女士愿意和他缠绵一晚,他也不会拒绝。眼下这个女老板也许能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他订完房间,让两个小伙计把行囊抬进房间,随后单手搭在店内酒吧的吧台上,把自己颇具男子气概的侧面亮给老板娘看,之后用三分轻率七分疲惫的笑容和语气说:“在各个人满为患的旅馆,只有您这样的女士才能一下吸引疲惫旅人的注意。我能冒昧地请您给我一杯消除疲劳的饮品么?”

    起码黑川的许多寡妇和风流工作者很吃他这套,毕竟里卡多还算英俊。通常,对方会给他推荐某种酒,之后里卡多便能顺下去一步一步地以自己的游历为切入点,在聊到中间便顺势把重点转移到对方身上;但这位老板娘显然看得多了,面对里卡多的突然搭讪,只是眼皮都懒得抬,不轻不重地说:“直接说要什么。啤酒、麦芽酒、蜜酒……或者你的蛋太小,只喝牛奶也可以。”

    后半句差点把里卡多噎住,但他也有办法,依然笑着回道:“我欣赏您的火辣性格——两杯最烈的酒,一杯为激起我的热情,一杯献给我面前火辣的美人。”

    “你说的,两杯雅拉红血酒——”老板娘依旧面无表情,娴熟地挑了一瓶颜色猩红的酒,一开盖就是浓烈刺鼻的酒精味和令人不适的血腥味,倒了两杯后,拿起一杯一饮而尽,“谢谢惠顾,一枚银币。”

    里卡多看了一眼七分满的酒杯,猩红的酒面依稀还冒着泡,有点后悔,但看了看老板娘略显不屑的眼神,一咬牙也一饮而尽,没想到味道也只是普通的烈酒味。他刚想说也不过如此,且笑容已经浮现的时候,突然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臭无比又辛辣火热的气体直冲脑门,让他头疼欲裂,鼻腔仿佛要喷火,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之后气体又熏得他鼻涕喷涌、两眼充血,止不住地落泪。

    “哈!果然是没蛋的怂包。”老板娘一只鼻孔出气,难得的改变了表情,吧台附近同样饮酒的人们也一齐大笑起来,“打肿脸充胖子,哈哈哈……”

    里卡多狠狠地瞪了一眼后面发笑的人,猛烈地甩头企图清醒一点,说:“原谅我的失态,这酒有点……太奇特了,是您的独家配方?能跟我说说么?”

    “想知道?简单,再喝两杯我就告诉你。”老板娘脸上终于浮现了笑意,里卡多虽然此时头昏脑胀,但也觉得有了巨大的成功,便一口应下,“两杯就两杯,您可别食言。”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在不断地翻眼皮,以抵消那股酒劲。

    老板娘轻蔑地笑了一声,随后又开了一瓶更大的,倒了两杯,这回颜色更加黯淡,气味更加浓郁,“刚才那瓶是三年的,这瓶是七年的,让你尝尝味儿。”

    里卡多此时还未从上一杯酒缓过劲来,舌头和喉咙开始麻木和刺痛,但话已经说出口,便咽了两口唾沫,把两杯红色血酒一饮而尽。果然,更加刺激和辛辣的气味涌上整个食道和呼吸道,仿佛野火燎原般灼烧肺和胃,接着血腥味、酒精味、泥土味、青草味……交杂融合着不断攻击他的头颅,这些气味就像一记狠狠的上勾拳,猛攻他的下巴,直冲天灵盖。

    他差点从凳子上跌下去,但还是及时稳住了,他更疯狂地摇头,总算挺了过来,过去的记忆如同走马灯般浮现……其中有些不太好的记忆。老板娘看里卡多的神色有些不对,以为太过了,连忙倒了一杯绿色的草药汁,说这能缓解酒劲。里卡多马上服下,果然好受许多,但仍然头昏脑胀。

    后面围观的人看里卡多果真喝了两杯血酒,一齐给他叫好。里卡多摇头抛掉那些不好的回忆,硬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您可得说话算话。”

    老板娘轻笑一声,答道:“可以。等你付了酒钱,我马上告诉你。”里卡多闻言,又付了三枚银币(七年的比三年的贵很多),得知这种酒是外来酒,主要由一些猛兽的精血为主体,兑入其他由谷物、玉米等酿造的烈酒,再加入精心配比的复合草药,酿造之后提纯、蒸馏、最后勾兑装瓶。这种酒的特色就是开始喝的时候,是短暂的普通的烈酒滋味,是第一层享受;之后便是强烈、长时间的刺激,是得到第三层享受的必经痛苦;第三层便是痛苦之后,极致的香醇和美味,带来的好心情会持续两三天。

    里卡多强忍着不适和老板娘又闲聊了几句,要不是她那两米多高、胳膊比水桶还粗的丈夫打猎回来,他还能聊更久。眼见人家两口子如胶似漆,里卡多识趣地上楼睡觉,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觉睡到半夜,里卡多突然醒来,酒劲仍然猛烈,上翻的气体还在,但已经不昏头了。他眼见纪念堂外巡逻人员留有空当,便想借着劲头悄悄溜进纪念堂,企图把那个做工更精细的挂坠掉包。他小心翼翼地撬开锁头,摸黑进入大厅,看看神秘的侧室,又看看眼前十一个威严站立的无头雕像,暗道一声“别怪我”,便手脚麻利地将挂饰掉包。当得手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得和满足,这个挂饰就当那四枚银币酒钱的补偿好了,他这样想着,便往外面走去。

    怎知整个纪念堂突然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看似稳当的正中的英雄雕像摇摇欲坠,随即向里卡多砸去。他避让不及,被无头雕像直接砸中,一种由内而外的伤痛从背部蔓延全身。

    手里的挂饰,就是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