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拉朵玛英雄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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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老者鹰特里尔

    塔拉朵玛的另一端,黑川王国境内,一处本该是村庄的地方此刻已是一片废墟,断壁残垣和鲜血断肢到处都是,几只乌鸦在上空盘旋,因为地面的恐怖令它们也不敢飞下去啄食腐肉。天空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连风也充满了腥味。远处是静默的群山和凄惨的飞鸟,都不敢对面前的景象有所反应。

    一群长相同里卡多当初拿到的画形象相同的怪物,伸着令人作呕的长舌头,在废墟中寻找幸存者,但凡有装死的,都会被察觉出来并一口咬死。不大的村庄废墟此起彼伏涌现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但这些惨叫声和求饶声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只是遗言而已。

    废墟之中,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壮硕的中年男人站在中心,四面八方的血水违反常识地向他所在之处流去,流到脚底后居然顺着脚踝向上,直到没入皮肤消失不见。这个男人拿着类似召唤系魔法生成的畸形兵刃,上面是扭曲的荆棘和令人害怕的骷髅,刀刃上满是鲜血,但也和地面的血水一样顺着肌肤流进他的体内。

    奇怪的是周围的那些怪物并不对他出手,甚至是因为某种恐惧而避开。他的身后走来两排血红色的泥土傀儡,个个有三米多高,合力抬着一个令人看着就不适的血红祭坛,上面布满干涸的血液形成的锈红色。

    男人让开地方,泥土傀儡便将祭坛放到了血水汇聚之处,那些鲜血依然反常理地流向中心,这回则顺着祭坛的四个棱角,向中心的黑山羊头骨汇聚。黑山羊头骨的上方,摆放着一本厚厚的古书,封面似乎是由某种丑陋坚硬的乌木制成。

    随着鲜血的涌入,整本书仿佛无形的力量翻开,其中的书页用鲜血写满了怪异扭曲的文字——一种不属于塔拉朵玛过去、现在与将来的任何一种文字。

    男人面朝祭坛单膝跪地,眼神满是漠然和冷酷,微微颔首等待某种指示。一会儿之后,祭坛浮现出7个红色的影子,好像是7个戴着面具的“人”,个个戴着不同的面具以显示他们的身份,但这些面具的共同点是极度诡异恐怖。

    “当终焉之时来临,所有的罪孽会成为最高的养料。”

    “当汝带来终焉,唯一的湮灭会赐予汝毁灭的力量。”

    “汝受命摧毁伪神的信仰,以教真神降临。”

    “一切犹如尘埃落定时,吾等亦将来临。”

    “教世人认识他们的罪,承受他们的罚,带领他们接受死亡。”

    “因死亡是伟大存在的新生,因痛苦是唯一赎罪的途径。”

    “到那时,汝将知道自己的真名;到那时,汝将加入吾等的行列。”

    7个人影一句接着一句,说了7句莫名其妙的话,不知是什么意思。但这个跪地的男人显然清楚每一句的意思,只见他依旧低着头,双手献上自己的刀刃说:“当我杀尽最后一人,我的第一亦唯一的罪便清了。于是我能击败伪神,于是我将行走在他们之上。”

    “应当如此。”7个人影一齐应声,话音不大,却好似激起了惊涛骇浪,眼前的废墟剧烈震动起来,地面裂开几条恐怖的深沟,其中迸发黑红色的气流,将这名中年男人包裹起来。一会儿功夫,这些气流便化作了一套漆黑的重型板甲,将这个男人完全包裹,好像一体成型,无法卸下。

    随着最后一丝气流化作黑色羊角头盔,将他的面目完全覆盖住,他在凡间的身体便死去了,亦失去了他作为凡人时的名字;但正是死亡的时刻,他获得了新生,得到了只存在于深渊的名字——阿比斯·马尔,象征着毁灭和鲜血。

    按照“真神”的指引,他将完成毁灭的壮举,直到杀尽最后一人,到那时他将得到自己的面具,宣称他的权柄,于是他可以完成自己的宿愿。之后7个人影消失,祭坛的光芒不复存在。被称作阿比斯的“人”高举刀刃,指向远方。只见远方乌灰的天空竟凭空出现三道巨门,每一道门都似有四层楼这么高,从其中源源不断地运送出千奇百怪、令人作呕的神秘生物。

    很快这些生物在阿比斯身后组成一个又一个方阵,黑压压恐怖至极,它们发出各种奇特吱呀的怪叫声,好像迫不及待地痛饮无辜者的鲜血。

    “我是终,我是始,我要喝下无辜者的血泪,把这赎罪的途径教给世人。这样他们便能走进深渊,得知真正的信仰。”

    冷酷而决绝的语言从这个铠甲武装者口中说出,扭曲而憎恶的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

    ……

    距离清剿匪盗并没有过多少安生日子,又有传闻说雅拉东边的野兽肆虐。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些野兽似乎受了很大刺激,绝大部分都主动避开人类。但这对萨里昂仍是一个考验,他必须把为数不多的正规军分派到各个村子安稳民心。至于重启招募令?之前还有理由说是匪患骚扰,现在要说连控制兽群也要招募令,那国王就不得不起疑了。下了派驻守卫的命令后,萨里昂还号召民众不要轻易离开村庄,也不要单独前往野外。

    里卡多倒无所谓,安安稳稳地在旅馆打杂,干完活儿他还有很多时间和众多成熟女性“交流思想”。托他的福,来旅馆喝酒的女顾客数量直线上升,乐得福奇合不拢嘴;斯蒂拉也有收获,过去她只是偶尔和一些同龄的女孩要好,店里一下子来这么多比她大好几岁的女人,倒让她有了别样的体验,尤其是这些女性的八卦能力,让她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不过有一个人对此持批判态度——奈特。之前他看到斯蒂拉和里卡多这么要好,便自觉地退居幕后,几乎没和斯蒂拉说过话;但现在里卡多和众多女性交好,轻浮过头的言论有时充斥在奈特的耳朵里,让他徒生莫名其妙的怒火,对里卡多的轻蔑有增无减。

    除去奈特这烦人的家伙,里卡多偶尔会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有种“卸甲归田”的冲动;然而他总告诫自己:人总是要死的,如果在一年里把十年的份活够了,早死倒也不亏。他是雇佣兵,战场是他的归宿,这样安静祥和的生活或许是众多人梦寐以求的,但对他来说不是。

    有时候他也在想自己的未来在哪里,现在可是200年前。他有办法回去吗?他有没有必要回去呢?毕竟无论在哪、在哪个时空,他作为雇佣兵的未来都是可以确定的。

    这一天,里卡多像之前一样,和慕名而来的女顾客谈天说地,并用自己独特的言谈技巧撩拨她们的心弦,顺便让她们多喝点贵的酒,期间免不了动手动脚、拨弄发丝什么的。就在他谈得正兴起时,门外走进一个身着暗红色兜帽长袍的人。这身装饰很难不引人注意,包括里卡多在内的众人都注意到了他。

    里卡多看见他是一个大约60岁的老者,身高一米七,略微有些驼背,有点跛脚,身形较瘦,皮肤黝黑,脸上有些皱纹和老人斑,留着整洁的短发,没有胡须,一只眼睛有白内障,另一只眼睛却炯炯有神,隐藏着智慧的光芒。看上去仿佛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让他倒地不起,但这人坚毅的眼神好像在说“有胆就试试看”,宣告他比看上去硬朗很多。

    老者本来还面无表情,但看到正在和几名女性交谈的里卡多(尤其是手还不干净),眉头一挑,微微点头。里卡多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怎么回事,笑着上前招呼,但老者几乎无视了他,四处观望。当老者看到斯蒂拉时,愣了一刹那,随后径直走向她,继续无视一旁的里卡多。

    斯蒂拉看看摊手无奈的里卡多,又看看慈祥和蔼的老者,在疑惑中引他到了靠墙的一桌。老者安然坐下,并没有说要什么酒,而是叫住斯蒂拉,不紧不慢地和她攀谈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你能跟我介绍介绍这里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领主啦,城市历史啦,特色啦……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您想从哪儿开始呢?”

    “不如先跟我说说这个旅店吧。店里只有你和那边那位……”老者侧头看了一眼里卡多,显出一丝不悦,“整家店难道是你们两个运营的?”

    “不,这家店是我爸爸的,他刚好出去结账,我和里卡多大哥在店里给他打下手。”

    老者点点头,对斯蒂拉这个小姑娘越发喜爱,问道:“好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斯蒂拉·罗莎,我爸爸叫福奇。”斯蒂拉有点疑惑,不知道这个老人问这么多干嘛,尤其是涉及她个人的问题,于是主动问道:“请问您要喝什么?”

    “噢对不起,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让我情不自禁地多说了一些。她年轻的时候和你一样——天真无邪、活泼可爱,她叫安卡,也是个好名字。”老者思绪有一会儿好像飞到了遥远的尽头,但马上回过神,微笑说:“来点麦芽酒吧,请让那位里卡多‘先生’送过来。”

    斯蒂拉还是摸不着头脑,只能点头应允,告诉了里卡多。里卡多更懵了,刚才还无视,现在又让他过去。没法子,他只能和众多女性说声失陪,带着麦芽酒和酒杯走向老者,果不其然,老者脸色依旧面无表情。

    在里卡多倒酒的时候,老者慢悠悠地说:“我看得出来,你有一肚的花花肠子,让我数数……一、二、三、四……嗯,不赖,真的不赖。”一番话说完,他双手抱胸,静静地看着里卡多把酒杯斟满。

    里卡多摊开双手,一脸无辜,“请别拿你的眼光来审视我这样正直的人。这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老者眉头一挑,不置可否,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让里卡多继续倒;里卡多不情愿地倒满,老者又一饮而尽。这样一连好几次,就是不愿意自己倒酒,一定要里卡多倒。里卡多越想越郁闷,把酒瓶拍在桌上,转身走人,老者则幽幽地说道:“现在知道,被你撩拨感情的女性的感受了吧?”

    “不,我只知道你是个游手好闲的老头。管好自己吧!”随后里卡多使劲翻了翻白眼,左耳进右耳出地回到吧台。对于这个怪人,他无话可说,继续和他的“红颜知己”聊天。

    老者一边喝,又把斯蒂拉叫过来,一边向她询问领主和领主府邸的事,得知萨里昂男爵的风评出人意料的好时,他的反应和里卡多一样——差点惊掉下巴;但随即就是欣喜,这样一个开明的领主也许更能接受他的建议。

    一瓶酒喝完,他的心也定下了。临走前他冷不丁地对斯蒂拉说:“小心那边那个年轻人。他也许会用什么手法引诱你的芳心,但他不值得你的信赖。”说得斯蒂拉有点生气,在她心中里卡多是个好人,也许的确和很多女性走得太近了点,但说什么“不值得信赖”就实在是太过了。

    出了旅馆,老者径直向领主府走去。

    对于主动求见的民众,只要能跟守卫说个正常的理由,萨里昂都乐于见面。这对老者来说是个好消息,他能以更快的速度警告男爵,从而为将来的一切做好准备。

    城市另一边,男爵府,佩拉塔正在跟萨里昂汇报驻军的事情。在不算豪华和宽敞的办公厅里,处理事务的案台就占了很大的空间,背后是珍珠木座椅和书架,书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相当一部分是神学书籍;除了案台两边堆着的,地上也散落着各种文件和批示。唯一称得上“享受”的只有墙角的提神熏香,但此刻没有点燃。

    不止是一个办公厅如此简单,整个男爵府除了本身就有的石砖城堡围墙,并不比一些富人住宅好。萨里昂的卧室在第三层,存放各式旧文件的资料间在第二层,府邸侍者和厨师的卧室集中在第一层,地下则是小型的藏酒室,厨房也不大。府内最大的房间只有餐厅,因为不仅要供府内上下好几人用餐,有时也要接待其他贵族;第二大的是大厅,还是出于接待王国官员的目的建造的;第三大的是供奉众神的神龛,这就是男爵府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