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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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10

    思远门的对面就是望舒小区,与校南门只隔着一条马路,小区和学校的老校区一样有了些年岁,斑驳的墙面无声见证着数十年人间烟火。

    小区东侧的铁门敞开着,值班室里门卫大爷正和一个驼背老头埋首下棋,看样子激战正酣,余不正和李处没费什么劲就来到了17号楼下。

    楼门装着老旧的密码锁,金属键盘在风霜洗礼下已经锈迹斑斑,二人在门口踌躇了一小会儿,大眼瞪小眼。

    “要不咱们从那里进去?”余不正指指旁侧通往地下室的门,一辆电动车正巧停在敞着的门后,看起来正在充电。

    “这车得挪开,挡道。”

    “不会触发什么警报吧?”

    “好像会。”伸出手的李处又缩回去。

    “咱也不是不能从正门进。”余不正努努嘴,“那个锁的键盘,2和7已经明显磨褪色了,咱们用这俩数字排列组合,说不定能把密码试出来。”

    “这能试几次啊?”

    结果还是没人敢上手。

    “要不随便找一家呼一下,让他们放我们进去。”

    “人家凭啥放咱进去呀。”

    没等李处回话,正门咔嚓一声打开了,一个看上去五六岁的孩子举着模型枪蹦蹦跳跳出现在眼前,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迫不及待的同伴。

    李处趁机顶住门,余不正顺势闪了进去。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咱们这和小偷一样。”李处看上去倒是挺有动力,这话从一个前几天还在研究撬锁的人的嘴里说出来,很难不让余不正产生联想。

    毛山的住址位于这栋居民楼的七楼,二人乘上电梯,老电梯发出嘎啦嘎啦的呻吟声,吃力地载着两名不速之客缓缓上升。

    “他们这儿电梯好慢啊。”李处张望着楼层显示屏。

    “这个小区的物业不咋上心呀。”余不正漫不经心吐出一句。

    “为什么?”

    “这个电梯内壁,加装的木板还没拆。一般只有新小区装修的时候才会装这种木板,之后都会拆掉的,这里都多少年了还没拆,估计就是物业没管。”

    “原来如此。”

    走出电梯,两扇门一左一右列在两侧。

    毛山家在西侧,李处走到东侧的房门前,门上原本门铃的位置被巨大的福字遮住,他只好轻轻敲了敲门。

    没人应门。

    “不在家?”李处稍稍用力,又敲了一次。

    “大概出门去了。”余不正看到门边的鞋架,最上面一层放着两双拖鞋。

    “话说他家住这儿还真是方便。”李处感慨,“随便走几步路就上班了。”

    “现在咋整,没人,咱回去吧。”余不正懒懒提议。

    结果这时候毛山家的门打开了,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探出身子,放下一袋垃圾,他起身时,目光不偏不倚和余不正撞在一起。

    这个人他认识。

    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诶,您好。”余不正赶在门被关上前搭话。“不好意思,请问这里是,呃,毛山的家吗?”

    “毛山?”杜良一愣,“不是。”

    “那这儿是你家?”还是李处站出来。“正好我们也有点儿问题想问你。”

    杜良看看他俩,“你们是要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

    “我不知道。”说着杜良就要关门。

    “等等等等,不费多少时间,你们宿舍的人我们都找过了,就是点儿小事儿,咱聊聊嘛。”

    “你们等会儿,我们出去说。”杜良撂下一句后关上了门。

    余不正和李处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这是,这里到底是谁家?”

    “看来是搞错了,咱们回头再问问刘森林。”

    “纳尼,情报是假滴。”李处低声滑稽。

    余不正笑不出来。

    ……

    李处和杜良站在大楼的阴影下,余不正兀自走开。

    刚才的孩子聚在小广场上,兴高采烈地你追我赶,几位老人坐在环形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看上去气氛不错。

    清风托着树的枝桠小心舞动,沿途的灌木沙沙诉说着感动。

    今天的阳光也温柔。

    余不正目不转睛看着他们,双腿却像灌铅一样迈不出一步。

    风流动的声音,叶子摩擦的声音,远处儿童欢闹的声音,偶尔传来汽车鸣笛的声音。

    这次不算吵。

    这会儿不想再说话了,余不正发现,和别人一起的时候,不管干什么,或多或少都缺了一点儿真实,只有独处,缺损的实感才会重新回归。

    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在这里安静地站着,安静地聆听,安静地注视,时间在这里停滞,身体慢慢融进和煦的光中,人都行远,风也流走,谁都不曾停留。

    把我一个忘在这里就好。

    风啊风。

    太阳啊太阳。

    安详啊安详。

    ……

    然后所有人都消失了。

    刚才还热闹的广场,须臾间空无一人,嬉闹的孩子不见了,坐在长椅上的老人不见了,不远处交谈的李处和杜良不见了。

    属于人的声音没有了。

    余不正怔怔看向周围,米色的墙壁,红色的砖路,青葱的草木,看不见的风。

    一切如常,只是丢了人。

    抬起手,在脸上摩挲,指尖和脸颊的触感一如往常。

    可是人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要尝试去找找其他人吗。要大声呼叫吗。

    还是算了。

    余不正有种奇妙的感觉,一边是安心,一边是困惑,直觉告诉他,哪里都已经没有人了。

    那时候,他想起老家的地下室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里面堆着灰扑扑的旧玩具,有人偶,有积木,还有硬质卡片和塑料模型,对了,还有几部坏掉的旧手机,他小时候喜欢收集大人不用的废旧手机,尤其偏爱翻盖机,他还拿过其中一个换了同学的公仔。

    它们现在还在那里吗?

    余不正忘了。

    因为那会儿不需要了,所以随手扔在一边。人还在向前走,弃置的东西则留在旧的时光里,徘徊在蒙尘的梦中。

    然后。然后。

    ……

    “你还在等什么。”

    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余不正猛地一颤,衣兜里的手机在嗡嗡震动。

    孩子在广场上拿着玩具枪互相射击,老人们晒着明媚的太阳。

    李处和杜良没挪窝儿,还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声音重新丰富起来。

    人回来了,风也依旧。

    刚才那个男子不见踪影。

    恍惚。恍惚。

    “怎么样啊小伙儿?”

    接听电话,孙亨听上去很有精神。

    余不正轻轻呼气。

    “还行。正在打听。”

    “关注一下一个叫杜良的,毛慨的舍友,你应该知道哈,他呢,和毛慨关系应该挺好,毛慨的QQ里,给这人设了个特别关注。”

    “好,明白了。”

    “加油啊小伙子。”

    结果还是躲不掉。

    余不正转转脖子,向杜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