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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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11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余不正从轻音乐里一把扯了出来,他摘下耳机,扭头转向门口。

    来人催命般敲了一阵,接着停下来。

    还没等他走过去开门,外面就有人拿着钥匙插进锁孔。

    门开了。

    毛山拎着一串钥匙走进来环顾一圈,屋内几人呆呆看着他。

    “查违规电器,电吹风,电褥子还有电热锅那种的都不准用啊,叫我看见了都得没收!”毛山看上去很烦躁。

    鸦雀无声。

    门。余不正默念。

    “都听清楚了吧,以后还得抽查!”

    余不正冲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毛山转头离开,留下寝室门大敞着。

    接着走廊上再次传来粗暴的敲门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隔壁寝室。

    “你们屋!别把垃圾放门口!自己出去丢!”

    毛山和姚虹芳简直是判若云泥,今天更像是喝了猫尿,颐指气使,吆五喝六。

    “脏死了,清洁工放假了你们不能自己拖拖地吗?”毛山又开始站在洗手间大声嚷嚷着,但是没人搭理。

    这个心情不美丽的宿管重重推上厕所隔间的门,过了一会儿经过寝室门口离开。

    门。余不正默念。

    毛山好像上楼去了。门还是敞开着。

    余不正只好站起身,用力关上了门。

    ……

    “他这是怎么了?”杜良回寝前看见毛山一阵风似的到处乱窜。

    “嗐,没事儿。”毛慨快言快语,”他昨天不知道去哪儿,去占卜,好像人家说的结果不太好,他就不高兴。”

    “哎呦,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

    “其实我还挺感兴趣的,没听说哪里有占卜的。我打算去问问,有空的时候去看看。”

    “我一直觉得那和算命差不多。”

    “其实不一样。和那种看生辰八字的还是有区别的,占卜是需要用专门的道具,就好比说塔罗牌,它的推算也是有心理学依据的;而且算命的结果一般都很宽泛,占卜的话会涉及详细的问题,最后给出的结果也更具体。”

    “是吗,我以前真觉得那是一回事儿。”

    “我知道的也不多,就了解那么一点儿。”

    “那咱宿管能去问什么问题呀?”

    “不知道了。他又不是什么事儿都和我说。”

    “行吧,不说这个了。你晚上有事儿吗?”

    “没事儿呀。”

    “那陪我出去吃饭呗。”

    毛慨点点头,这时候刘森林推门而入。

    “出去啊。”

    “吃饭去,你去不去?”

    “那叫上蔡纪吧,他也下课了,一会儿咱几个一起。”

    “就当咱宿舍团建了。”杜良很乐。

    四个人的目的地是校外的一家餐厅,距离不远,走路过去不花多少时间。

    刘森林和蔡纪走在前面讨论一款新出的游戏。

    毛慨和杜良跟在后面,毛慨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自拍一下吧。”手机举到二人面前,杜良配合比了个手势。

    傍晚天气转凉了,杜良紧了紧外套,前面蔡纪开始打喷嚏。

    “小心别感冒了。”刘森林提醒。

    “没事儿没事儿。”

    “刚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阿姨在说大叔,‘哎呦,今天是吃了枪药啦,怎么那么大火气的啦,素质真差。‘一顿巴拉巴拉。”刘森林开始打趣。

    蔡纪嘻嘻笑起来。

    “你是不是变高了?”杜良拍了拍蔡纪的后背,“你不对劲,怎么比我高了?”

    “我新买的增高鞋。”

    “好嘛,这个身高你不满意是不是?这就嫌弃我们呢。”杜良一把搂住蔡纪,掐了一把,刘森林也偷偷拍了拍蔡纪的屁股。

    “叛徒!叛徒!”毛慨在后面拍手。

    蔡纪咯咯笑着,脸已经熟透了。

    “注意素质,注意素质。”

    四个人闹了一阵,恢复了原来的队形。

    后面两人挨得比原来近了一点儿,毛慨把手伸进了杜良的口袋。

    ……

    黄昏的生命短暂,日落月升,暮色四合。

    踱步来到湖边,坐在沿岸的石阶上,凉凉的夜风拂过脸颊,吹得很舒服。

    就是有点儿冻屁股。

    思远湖算是校内的小景点,位在图书馆前,和宿舍楼之间只隔着一栋教学楼,晚上过来,总是能看到几对情侣依偎在朝向湖面的长椅上你侬我侬,这时候走远点儿比较好;白天的时候,也有很多学生和游客来湖边,用准备好的面包屑来喂成群结队的鸽子。这里总是很热闹,孤单的只有他一个。

    湖边的大灯明亮,能见度很好,余不正把双手插进兜里,出神地看着潋滟波光。

    近岸的地方能看见攀附的植物和漂浮的水草,如果是白天的话,应该还能看见几条游鱼,不过现在目力所及的地方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这是掺有杂质的湖,波澜的水面下是纷杂的生命和除不尽的污垢。

    理想中的湖应该只有水,不含他物,只有纯净的H2O,只是纯粹的水。余不正相信自己见过这样的湖,在某个无风的夜晚,镜面般的湖泊倒映出静美的天穹,远远望去,那是失坠的星空。

    可是记忆里没有这样的湖。

    不管怎么想都没有。

    但坐在这里眺望湖水的时候,熟悉的既视感就悄然浮现,温柔而不做作地充盈身体,自己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那样的湖,像今天这样注视过沉睡的湖面。

    身穿黑衣的男子站在身后。

    “您哪位啊?”余不正发问。

    “看大门的。”简洁的回答。

    “看哪儿的大门?”

    “你常去的地方。”

    “没见过您啊。”

    “我只负责守夜。”

    “那跟着我干什么呢?”

    没有回答。

    余不正回过头,男人已经离开了。

    湖泊向北延伸出河流,然后向东西两个方向分岔开,这条河有多长余不正没打听过,只知道之前邻校曾经有学生划着船就进了这个校区,被保安发现后才踏上回程。

    余不正从湖边出发。

    从西24宿舍楼到湖边有好几条路径,可以直线到达,也可以绕过教学楼从湖南侧过来,或者从图书馆背面绕行。

    不过这些地方的人行道上都有监控。

    向北去离开思远湖,随着河流前进。

    河边的光照差了很多,昏黄的灯光把影子拉长,浓墨般的黑夜裹住人来人往,站在岸边俯视低处的河道,视野中一片朦胧。

    每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探头,哪里都走不出监控。

    凶手也是戴着镣铐跳舞。

    不知不觉间余不正已经走到了活动中心附近,没有出现意料之外的东西,至此一切都符合余不正的猜想,可惜这条河走不到头。

    这一路自己在人行道上溜达,应该被摄像头拍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余不正还停下来盯着几个监控看了很久,说不定保卫处的警卫正坐在屏幕前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时间不早了,余不正决定今天先到此为止。

    回去吧,回去。反正谁都有自己的归处。

    所以回哪去呢,你?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于是隐约的身影渐行渐远,岸边终于恢复了寂静,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场所,缓缓涌动着黑暗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