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心衰
华阳是真恨啊!恨自己一念之差,没能及时逃出炼狱!
谁能想到,这小破地方、居然有这么个疯子!
早知道,管那老东西怎么想,就算福王怪罪下来,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惊恐之中,尿意上涌。
卫平看向面前哆哆嗦嗦,却还在装死之人,不由觉得好气又好笑。
突然,眉头一皱。
“咦——!”
华阳怪叫一声,猛地蹦起、双手捂着胯——刚才、刚才!漏出来的尿、居然自己钻回去了!
活见鬼!
死字当头,能让人分心的事不多,偏偏被他遇见一件:
“你、你、你,是人是鬼!”
直到这时,华阳才认真思考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难不成,有关“长生真人”的传闻、都是真的?此人,真是活神仙!
身为朝廷赦封正位大德真人座下亲传弟子,华阳对于“神仙”的态度、比原本的陈知妙更加功利。
反正他师父那老东西,不过是个、靠炼丹攀附权贵的大忽悠,有关“净羽真人”的神异倒有一堆,不少还是他这个弟子亲自参与编造的。
说白了,除了一个短时间吃不死人、能让人感觉浑身燥热、精神抖擞、卖相极佳、被吹成仙丹的“地元银丹”外,他那师父,没剩下多少本事。
就这,还能混个“正位大德真人赦封”、位同文官正三品。
给我丹方,我上我也行啊!
就是这样不信神佛的华阳道长,今天竟彻底乱了。
他哆嗦着不停后退,直到紧贴墙根、退无可退,才“扑通——”一声跪下,额头砸在青砖上、“咚咚”做响。
“长生真人、长生仙上!您大人大量!小的是被恶人蛊惑,才做出此等猪油蒙了心的恶行!您就放过小人吧!”
卫平是个讲理的人,有人求饶,若情有可原,他确实会下手轻些、快些。
显然,面前之人不在此列。
不过,倒是不急着杀,留着他、还能做一场好戏。
示意元愚,提溜起这吓到浑身瘫软的家伙。
来到前殿,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令众人惊诧悲愤不已。
“平胜师兄!”……
观内弟子纷纷上前,探鼻息、把脉……,乱作一团。
冯清远老泪纵横,连忙上前——平胜、正是他的大弟子!
某个瞬间,一个、两个、三个……所有人都向卫平投来希冀的目光。
卫平摇了摇头,只是上前、将死者双目合上:
“贫道无法起死回生,只能为死者祈福,令其来世、托生个富贵人家。”
谎言无法改变既定事实,却能令生者释然。
何况,谁也说不清、他能在超凡之路上走多远,有朝一日、变假为真,也并非毫无可能。
身为罪魁祸首,亲自下令将拦路者活活打死的华阳,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如果真的是梦,那该多好啊。
可惜,无论他怎么掐大腿,再睁开眼时、面前都是一群满眼怒火的道士。
简短的祈福过后,卫平面无表情、来到华阳身前。
后者已经吓得满头大汗,居然两眼一翻、真晕过去。
可惜,晕得快、醒得也快。
元文揉了揉自己通红的手掌,华阳则是被脸颊的冲击与痛感惊醒。
刚一醒来,只觉得心脏一阵抽搐剧痛,痛到口吐白沫、涕泗横流。
不一会,剧痛褪去;卫平起身悠然道:
“如今,你虽是壮年之身、但心脏已是八十岁高龄,可经不得刺激。这次贫道出手救你一命,下次不能这样了。”
“心脏?八十岁!?”
华阳刚一激动,只觉得胸口无力、眼前又泛白,只得连忙大口呼吸、平复心率:
“仙上饶命!八十岁之心、还有几天可活啊!”
“想活命,可以;先说说为何针对贫道?”
“是净羽!那老东西、听闻鲁总督要向圣上举荐仙上,心生嫉妒,早就想谋害仙上,只是被福王压下。今日福王不再约束,那老东西便派小人来、来将仙上‘请’回王府。”
“哦?那为何是今天?”
“仙上肯定是在与小人开玩笑,其实早就运筹帷幄,今天早间,京城来的钦差、刚抵达平江城,调查陈知府暴死一案。福王此举表面是针对仙上,其实暗指鲁总督。只不过,其虽贵为亲王、始终肉体凡胎,不知仙家神妙,冲撞了仙上!”
闻言,卫平毫无波澜:
“就这些?”
华阳纠结片刻,接着道:
“还有!其实、其实鲁总督早就重金收买小的,吩咐小的做下许多事。尤其是有一次,让小的进献天火教火神真像、再由净羽那老东西转献福王。”
“火神真像?”
“仙上有所不知。那火神真像,传说乃是大宁开国大教、天火教的至高圣物,太祖及一干开国元勋,就是一边拜着此神像、一边打下大宁江山的。后来天火教叛乱不断,太祖下令禁绝火神祭祀,此圣物也下落不明。如今神像在福王手里,一但此事坐实,那就是罪同谋逆啊!”
为了眼下能活命,华阳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所知之事和盘托出,完全不顾将来会怎样。
其所言之事,让旁人恨不得自己没长耳朵;总督、亲王两大势力相互倾轧,无异于两虎相争,外人擦着碰着、就是万劫不复!
如今,他们知晓了如此重大的隐秘,又将福王府彻底得罪死,算是彻底被卷进漩涡中。
陈知妙刚要开口,却感觉到有人拉扯自己的衣角。
回头、便看见眼角微红的冯清远满脸严肃,小声道:
“陈老哥,咱到旁边说些事。”
刚下意识想要推辞,但见对方神色肃穆、不似小事,陈知妙只好随他、轻手轻脚来到屋外。
“顾观主,你这是……”
“大家都是为长生真人办事,你长我几岁,我叫你一声陈老哥。陈老哥,你方才、是否想劝诫真人,倒向鲁大人、为总督府办事?”
“这……这有何不可吗?”
“唉——”
顾清远长叹一口气,无奈道:
“陈老哥,你怎么就看不清呢?古往今来的重刑,有凌迟、有车裂、有水刑,可曾听说过衰老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