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外地？”咨询员问。

    苏旭阳点了点头。这里是咨询大厅，算不上大，天花板几乎要压着苏旭阳的头。他刚刚才得知母亲的朋友距离自己遥远，所以打算乘星际列车去那里。

    咨询员毫无疑问也是人工智能，但是他面目清秀，神色多彩而不僵硬，动作流畅，与真人毫无区别。

    咨询员继续说：“嗯……请说出具体的坐标。”

    苏旭阳仰起头想了想后说：“29号星系，91号省份，38号市区。再仔细一点我就不知道了。”

    咨询者说：“你这得要坐长途车。但现在是旅游高峰期，长途车都被挤满了。还剩下一个型号：GJ。几个名额？”

    苏旭阳慌忙说：“就我一个。”

    “一个名额是吧……有什么优惠特权吗？”

    “没有。我只是普通人。”

    “好吧……大概需要，嗯，9000帝国币。”

    “谢谢。”

    苏旭阳感到全身都震动了一下。他瞅了一眼自己的余额，200帝国币。在这个残酷的时代，在中等市区生活一天都需要25帝国币。

    出了咨询大厅后，一架穿梭机径直从天上飞了下来，稳当当地落在他的面前。苏旭阳打量了一下，穿梭机呈现蝎子型，长长的尾部安装着移动静电场引擎。上面没有门，只有一个正方形缺口。苏旭阳直接跳了上去，还没等他扶稳穿梭机就开始起飞了。他听见整架飞机都发出了嗡嗡的响声，不禁心想，这架飞机的引擎上居然没有安装消音器。

    尽管静电场类型的移动引擎在所有类型的移动引擎中推进力是最低的，但是穿梭机有一个特点：质量极低。苏旭阳把目光投向地面，那些宏伟的建筑物逐渐变得渺小，喘急的人流犹如蚂蚁。

    飞机在天空中行进的很快。三分钟过去，苏旭阳瞅见泛白的天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球体，在阳光的照耀下月亮般闪闪发亮。四面八方围来了更多的穿梭机，争先恐后地涌了上去。

    那个巨型球体就是长途列车的压缩包。这个时代的压缩技术相当成熟，而且展开后内部结构不会受到影响。尽管如此，长途列车压缩包仍显得庞大无比，在这个距离上看，几乎占了天空的半边。

    等到所有穿梭机都停在旁边后，长途列车压缩包开始进行展开。就像一个瘪气球被不断吹气一样，压缩包不断的放大，，最后呈现长方形，一直从东边延伸到西边。列车每隔10米都露出了一个洞口，穿梭机挤到洞口旁边，人们纷纷从上面跳到列车里。当苏旭阳进去时，这里已经人满为患了。列车的材料不是特质材料，所以即使贴着光膜也无法隐形。苏旭阳静静等待着。

    过去了几分钟，列车内响起了一道清脆的悦耳声。

    “所有乘客请注意，本次列车搭载人数为19700人，出发地：3号星系19号省份64号市区31号县城58号乡镇列车站。终点：74号星系51号省份92号市区88号县城64号乡镇列车站。在中途将经过179个列车站，乘客需要根据自身需求下车。相应信息已经发送到了各位乘客的信息模块上，请查看。”

    苏旭阳喃喃自语说：“打开信息模块。”

    他的面前果真出现了一道三维影像，可以按照个人意愿将其状态调为“公众可见”或者“仅……可见”。上面俨然一道新的消息：

    路程约1928万光年。总耗时约38分钟。本列车采用最新一代波动引擎，事故发生率不足0.001%，请放心。

    苏旭阳把目光投向缺口之外，发现列车并没有启动波动引擎，而是使用移动引擎（应该是重力场类型）快速离开这颗星球。仔细想想倒也合乎情理，像这种长途车所使用的波动力场发生器所产生的波动力场一定可以涵盖非常大的范围，波动半径甚至可以延伸数千秒差距。如果在行星卫星轨道贸然使用，热污染将对行星造成恐怖的影响。

    这时，苏旭阳赶到信息模块上，又多出来了一条消息。他发现是一张三维图像，是列车行程图，放大和缩小都可以，而且还标注了附近的环境等信息。

    上面显示，列车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每秒9500公里，在行星际间飞驰。前方60万公里处有一个早已经预备好的巨型虫洞，穿越那里，长途车才能到达一个适合启动波动引擎的区域。不过虫洞的造价远超过同等级的波动引擎，造这个虫洞的钱，恐怕买下整座列车都绰绰有余。

    径直穿过时空洞后，列车陡然来到了一片空无的世界。像这种方圆百光年没有任何物质，一片虚无只剩下太空的区域，被人们称作“虚无太空”，简称“虚空”。任何物体在虚空使用波动引擎都不必忌讳。不过，随着人类多次在虚空中使用波动引擎，小部分虚空已经被转化成了禁地，无法通行。

    苏旭阳在列车上仔细比较了一下虫洞和波动引擎，发现前者相比于后者有很多的优点。时空洞只会对周围的空间发生热污染，但是物体不会；而波动引擎，不仅会热污染太空，还会热污染物体。而且，时空洞的寿命相较来讲很长，可以供许多物体通过。但是波动引擎却不同，只有进入波动状态的物体才能“瞬移”（也只有进入波动状态，才能躲避掉波动力场产生的热污染效应）。

    但是虫洞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造价太贵了。生成一个虫洞就需要微观型粒子加速器，还需要同样华贵的屏蔽力场发生器。

    苏旭阳知道，长途车移动的非常快，几分钟就可以从一个星系的一端移动到另一端。但是在较为复杂的航程总图上，看上去慢的犹如蜗牛。

    他侧靠在墙上，双眼瞪着前方。他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大脑在飞速的运转。他觉得这9000帝国币可能也要白花，因为在这个时代，真的会有人要他吗？真的会有人资助他科研资金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股后悔的劲头涌上他的脑子。真该死！我怎么这么愚不可及！白费了9000帝国币！

    他瘫坐下来，把头靠在墙上，双眼紧闭，看上去仿佛死了。

    有一个人关注到了他，走上前拽了拽苏旭阳的手臂。这人亲切地问：“先生，您怎么了？身体电量不够了？可这里不是有供电力场吗？”

    “谢谢您的关心。”苏旭阳慢慢睁开眼睛，无精打采的说，“我的人生一片昏暗呀……”

    “先生，不要放弃啊！”

    “可是……”苏旭阳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想去外地当科学家……”

    那人听后愣了半响，随后便不作声，默默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苏旭阳茫然的环顾四周，感到一切都在远离他，一切都被蒙上了黑暗的色彩。

    38分钟匆匆而逝，苏旭阳瞅准时机，就从列车上跳到了穿梭机上。当穿梭机在飞机场停泊后，他下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母亲的朋友。那是一名身着黑装的人，看起来冷酷无比。这人约有2.5米高，算不上多帅，但是那饱经沧桑的脸总能让人读出点故事。他上前拥抱住苏旭阳，自我介绍说：

    “我叫皮特·赫伯特。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苏旭阳。”苏旭阳走上前，又跟赫伯特握了握手。

    他看了一眼周围后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里是边缘世界吧？”

    “对，帝国在这儿没有直接行政权，只有维和权。这边到处都是维和部队，不过一般都驻扎在行星边缘，你一般见不到他们。看，那是巡逻飞机。”

    赫伯特把一只手臂伸向天空，苏旭阳顺着看去，只见在黄色的天空上，闪着几颗较为耀眼的星星，连成一片，仿佛是地毯般的天空上的几颗小宝石。

    “它们为什么要发光呀？”

    “探测波束，”赫伯特简单的解释道，“只不过特别明显，因为探测波处于可见光波段，如果脱离了就会发生畸变。这东西其实在军事领域很常见，可以无视掉变频反射。”

    苏旭阳突然浑身发抖，看上去有些害怕。

    “你怎么了？”

    “这里可是边缘世界！我听说这里最近起过武装冲突！”

    “什么武装冲突！帝国新闻看多了吧。挺和平的，那些维和部队也没启动过武器。”

    “好吧。”苏旭阳小心翼翼的说，“对了，言归正传，你想把我引荐给谁？”

    “我的上级。”赫伯特说道。

    “你的上级？这一点我当然知道。请具体一点。”

    “到那以后再说吧。”

    苏旭阳低下头不再说话。从这位老兄的态度来看，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或者，他心里认为，不论怎样引荐，自己都不可能得到科研资金。其实苏旭阳内心也是这样想的，他只不过是在遵循那虚无缥缈的光线而已。（有时他自己都怀疑那是否是个幻影）

    赫伯特和苏旭阳坐上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飞机，在天空中像大鸟一样飞行。苏旭阳偶尔瞥了一眼下面，发现那些机械物体的密度开始降低，他们似乎在离开这里。过了一会后，飞机还没有下降的兆头，但是下面已是一片荒漠，什么都没有。

    “我们要去哪儿？”苏旭阳好奇地发问。

    赫伯特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操控人工智能驾驶飞机。飞机驰骋在沙丘之间，迎着沙尘暴不断上升。苏旭阳望望头顶的太阳，似乎一伸手都能摸到。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飞行后，飞机终于减缓了速度，低头向下飞去。它停泊在一处空地，扬起层层灰尘。苏旭阳试图从这颗行星的表面俯视图找到这里，但是发现根本就没有标注。

    “别看了。”赫伯特下了飞机后说，“这里是绝对隐蔽的，你找不到。”

    “啊？！”苏旭阳瞪大双眼，“你不是说探测波束不能被屏蔽吗？”

    “当然。但是可以躲避。”赫伯特撂下这一句话后，就不再多做解释。他漫步在沙丘上，环顾四周。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苏旭阳的心中升起，犹如一只毒蛇从他的脊梁骨上爬上来，而且不停的吐舌发声。

    突然，苏旭阳感到一阵天崩地裂，好像发生了地震。他扶住一旁的沙岩，勉强往远处看去，只见天边的一个模糊不清的圆柱状物体正缓步前来。等它走近了，苏旭阳才明白那是沙尘暴。他恐慌地看向旁边的赫伯特，却发现此人不慌不忙，就站在原地静静的遥望着沙尘暴，目不斜视。

    “排斥力场发生器！我们需要排斥力场发生器！！”苏旭阳用力喊道。

    “别慌，旭阳。”赫伯特伸出一只手摆了摆，似乎心里早有预料。

    那个巨型沙尘暴宛若早已有了目标，禁止向他们的所在地袭来。然而，令苏旭阳惊奇的是，周围飞扬的烟雾证明他们现在正身处沙尘暴中，可自己并没有感受到有力量在拉扯，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幻影。

    等到沙尘暴渐渐消失不见后，苏旭阳发现自己在一个黑黢黢的房间里。随后，墙壁上贴着的光膜开始启动，一阵阵光把房间照的豁然开朗。他发现这里类似于一个会议室，最前方有一个高挺着的讲台，而且还配有专业的三维影像投射器。正对着讲台的是一排排不断而起的座椅，一排比一排高，就像楼梯一样。

    他看到更多的人来到了这所会议室。他们都是一副军人打扮，穿着红黑色的制服，带着一个较为臃肿的羽绒帽，毛嘟嘟的很是可爱。赫伯特俯下身悄声细语说：“那些帽子可不是装扮，里面安置有微型排斥力场发生器，产生的排斥力场刚好可以覆盖整个人身。”

    苏旭阳瞅见有一个与其他人装扮截然不同的人。这人穿的很随便，甚至没有佩戴v型排斥力场发生器，似乎全然不怕威胁。他来到第1排的中心位置坐下，侧面宣告了自己的身份。

    “这就是我们的上级，陈秋。接下来就要靠你了。”赫伯特拍了拍不知所措的苏旭阳的右肩，旋即也跑到一个座位上坐下。

    见苏旭尧还在愣神，有一位军官只起腰版大声嚷道：“快点儿！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哦！”苏旭阳赶紧跑到了讲台上，调制了一下左边的三维影像投射器。

    “你想要拨款多少科研资金？”陈秋缓缓发话，直截了当。

    苏旭阳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后，决定把真实的想法说出来。他喊道：“190万帝国币！”

    “痴心妄想！！”又是一名军官下了定义。他站起身说：“陈先生，这场会议是毫无意义的。我们还是趁早离去吧。”

    陈秋没有理那位军官，而是直视着苏旭阳说：“什么方向？”

    “理论物理学。”

    “你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苏旭阳傲气地点了点头。他同时也看见，那些大部分军官都摇了摇头，甚至赫伯特还露出了不屑且轻蔑的笑容。

    豁出去了。他对自己说。

    “怎样证明呢？”

    “我从小就开始了解物理学知识。通过在大脑中的思想实验，我还发现了关于暗物质的一些特性。”

    陈秋想了想后说：“暗物质……物理学基本图景已经成型，再结合你刚才说的话，你是想去研究暗物质？”

    “是的。”苏旭阳颤巍巍地说。他惊异于对方竟然一眼就猜出了他的研究方向。

    “怎么研究呢？那可是与电磁波不发生交互的物体。”

    “总有办法的。比如说变频反射。不过有个前提，就是我得要拿到科研资金。”

    全场沉默了下来。大家（包括站在讲台上的苏旭阳）都把目光聚焦在陈秋的身上。陈秋望着他，说：

    “我可以给你科研资金。但是我有个前提要求：你必须为我服务，为这个集团服务。”

    苏旭阳盯着他说：“我听说边缘世界出现了一些军阀……你也是？”

    瞬间，这话犹如打火机，点燃了许多军官对苏旭阳的不满和愤恼。但是他们一个个都冷静了下来，又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字面意思。”陈秋说，“你答应吗？”

    “答应。”苏旭阳面无表情，显得毫不犹豫。

    “我可以给你时间。”

    “我是科学家，谁能给我真理，我就跟谁。”

    陈秋点点头。他抬起右手，做了一个令苏旭阳疑惑不解的行为：打了一个响指。刹那间，陈秋后方的那些军官化为泡沫，并且立即消散，不复存在。其中还包括皮特·赫伯特。

    “啊啊？！”苏旭阳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待在原地目瞪口呆。

    陈秋走上前拍了拍苏旭阳的肩：

    “你的母亲教会了你绝对理性，还有科学研究必备的条件。我现在告诉你这个条件：不管遇到怎样困难的阻碍，你都要想，我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