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放食物的时候，叶生将奚绥被感染的消息传告给伊莱和陈希南，前者听完一脸震惊，瞪大了眼睛。后者闭着眼沉思，看不出心思。

    他们萍水相逢不过三天，实在没有必要为其中一方的倒霉而悲伤，况且对方出身于边缘区，那座连空气中都漂浮着丑恶的城市。

    半晌，陈希南睁开眼，有人感染是必然的，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太突然，让他的计划不得不提前进行。

    “我们合作吧。”这是提出合作的好机会。

    伊莱揉揉鼻子，不解的问：“当然了，我们不是一直是合作关系吗？在这场游戏里。”

    叶生附和的点点头，尽管她从来没这么想过。

    陈希南深吸一口气，不留情面地打破了三人之间安稳的保护壳：“不，我的意思是，在我们离开这里之后。”

    “离开？我们为什么要离开？外面那么多…怪物。”叶生第一个提出质疑，她不清楚其他人进入游戏时的处境，她可是差点死在怪物口中，若不是生死之际它们为了她这个“食物”起了内讧，又碰巧遇上了巡逻的军队，她连走进基地的机会都没有。眼下风平浪静，哪有离开的道理？

    陈希南缓缓摇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多找几个挡箭牌，他才不会带上她这个累赘。

    “不，这里很快就待不下去了。”他停顿片刻，以起到更好的吸引效果，“现在的安全只是一时，生存者不断增加，食物已经严重短缺，单凭护卫队的力量不可能供我们这么多张嘴吃饭，你有想过等到食物不够的那天，掌握着武器和技能的他们会怎么做吗？是会像现在这样无怨无悔的保护一群“废物”，还是杀光所有人独享自己的战果？”

    叶生紧抿嘴唇不出声，她知道陈希南说的没错，就在刚刚，有人差点为了一块面包打起来，如果事情真的严重到那个地步，不用护卫队出手，他们自己就会互相残杀。

    三人之间的空气逐渐凝重，叶生的脸色愈发难看，伊莱试图缓解一下气氛：“往好处想，也许在那天来临之前，我们已经度过十天了。”

    他带着特有的天真笑容。

    蠢货，陈希南在心中暗骂，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仁慈了，应该让他们吃足了苦头，等发现事情的严重性后，哭着求自己拉他们一把，到时候不管他提怎样的要求，二人只有答应的份儿。

    “我劝你收一收你的天真幻想，这不是过家家，是会出人命的。如果你只会靠一张嘴在这里走下去，迟早会害了你自己。”他说的毫不留情。

    伊莱被说红了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陈希南心想，他唯一的优点就是脾气好了。

    “所以，”他总结道，“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想办法积攒物资，能省则省，如果真出了事，那些省下来的物资我们三人平分，怎么样？”他提出这场对话的核心问题，最好能拉他们入伙，不过他习惯考虑最坏的结果。

    伊莱很快作出决定，一口答应下来，他是陈希南的首选的替罪羊。

    相比之下，叶生考虑了很久，双手不自然地交织在一起。

    她心想，陈希南没有规定每个人必须贡献多少物资，自己做做样子就好，三个人省下来的物资肯定比一个人多，她只赚不赔。

    “好，我加入。”

    ……

    齐怀江拖着步子走在漆黑一片的走廊里，鞋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回荡在整个隔离室，这地方他来了太多次，闭着眼都能清楚地记得每个房间的位置。他停下来，面前的房间上用油漆写着041。

    此时奚绥不知被关了多久，刚刚有了点困意，安槐发现拿他没办法后老实不少，至少不在他耳边将恐怖故事了，偶尔能听到他充满疑惑的抱怨，大意在吐槽奚绥不是人，一点恐惧情绪都没有。

    奚绥假装没听见，闭目养神。

    不多时，门外响起拖拉的脚步声，奚绥随即睁眼，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脚步声准确的停在他的房间门口，钥匙碰撞的声音随之传来。

    “咔嚓”房门开了条缝，一束光先照了进来，奚绥忍不住眯了眯眼，一道身影藏在手电筒后，推门而入。

    奚绥的注意力率先放在手电筒上面，心想这人真奢侈，什么时候了还不省着些电池。

    紧接着视线上移，只见男人顶着一头凌乱的卷毛，戴着眼镜，一双黑眼圈严重的眼睛向下耷拉着，让人怀疑他还没睡醒。

    “041号感染者，已关押十二小时，目前情绪稳定，无攻击意向。”他嘴里念念有词，不像说给奚绥听，倒像自言自语。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奚绥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是研究所的人。

    “蓝色眼睛，天生的？”手电筒的光打在奚绥脸上，男人打量自己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安槐也有了动静，透过奚绥的眼睛观察着齐怀江，最后得出结论：“喂，对这个人小心点，从他身上传来的情绪有点奇怪。”

    他话一出口，随即感到后悔，他明明巴不得宿主赶紧死掉，好换一个听话的身体。

    “嗯，谢了。”

    “……”

    留下安槐一鬼心里上不来下不去的，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

    “哎，我问你话呢，难道已经报废了？”男人伸出手，试图触碰奚绥的眼睛。

    奚绥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拽，骨头错位的声音响起，男人的右手不自然地垂下来，毫无疑问的脱臼了。

    “啊啊啊！”他捂着手腕发出惨叫，疼的他跟手电筒一起在地上打滚。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男人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来，手电筒滚到角落，有限的照亮了一小片区域。他哆嗦着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奚绥，恨不得立刻开一枪让他尝尝苦头。

    “你，站起来，举起手。”他命令道，眼里饱含怒火。

    奚绥看着枪口在他眼前乱晃，一个不是左撇子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开枪有多大的击中率？他有把握在不被击中的情况下卸下枪，却没把握和整个基地为敌，这不是个好机会。

    “快点！”他不耐烦的呵斥，枪口抖动的更厉害了。

    奚绥还不至于拿命当赌注，乖乖站起来，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哗作响。

    他举枪靠近他，微微侧过身子：“从我口袋里拿出钥匙，自己解开。”

    奚绥依言在男人的注视下解开铁链，又自觉将钥匙放回他口袋里。

    他感到枪抵住他后背，用力推了推：“拿上手电筒，往前走。”

    ……

    林旭的屁股刚刚坐定在椅子上，办公室的门便被敲响，他无奈地说了声前进，一个剃着板寸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毕恭毕敬的站定在他面站定，敬礼。

    “长官，研究所那边有动静了，齐怀江取了隔离室的钥匙，说会在今天归还。”

    林旭皱起眉头，他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却没想到是齐怀江亲自出马，那老家伙除了窝在实验室做研究之外，雷打不动，这么主动还是头一回。林旭觉得不对劲，确信没有将奚绥的情况告诉在场以外的人，同样命令其他人不要外传，普通的感染者对齐怀江来说已经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了，如果不是有内部人员向他说明奚绥的特殊性，研究所不会如此兴师动众。

    他面色一沉，护卫军向来看不起研究所以人命为代价的行事风格，当时在场的都是跟了他许久的老队员，他信得过。

    “…长官？”见他沉默良久，年轻士兵沉不住气的出声提醒。

    “抱歉，走神了。”林暂时将烦心事抛到脑后，专注当下，“那位老母亲有下落了吗？”

    “还没，跟她关系好的阿姨们都说自从出了地下室后便没再见过，我已经让几位同事围着基地附近进行搜查。”他的汇报中规中矩，林旭明白，再怎么搜查，也不会有结果。

    “让他们撤回来吧，天太黑，容易出事。”

    “明白。”

    ……

    刘译泽看着时钟划过十点，松了口气，她快速收拾好自己的物品，准备做最后的收工。

    作为苦逼的仓库管理员，她天天提心吊胆的度过一个人的夜班，窄小的屋子让她透不过气，是时候提出辞职了，她心想，再这么干下去，幽闭恐惧症都该犯了。

    她心里想着辞职的事，锁好管理室的门，以她那个老头上司的尿性，估计不会轻易放她走，得有个像样的理由…

    她突然停住脚步，余光瞥见走廊靠里的仓库门开了一条缝，她记得那里存放的都是一些废弃的塑料木板，平时很少有人进去。

    “真是，肯定是小李那小子忘记锁好门。”她暗自嘟囔着，走向那扇门。

    寒风吹过，吹的她打了个激灵，心里莫名不安。

    “哪来的风？小李那傻子连窗户都忘关了？”

    她掏出贴身携带的小棍，还是谨慎点好。运气好的话，今天是她最后一次为小李善后了。

    啪嗒，她的脚踩到某种液体，差点滑倒。

    “什么鬼…”

    液体从门内流出，延伸到她脚下，风更大了，几乎能听到烈烈风声，像野兽般嚎叫。

    刘译泽起来一身鸡皮疙瘩，风吹的她透心凉。九月夜晚的风会这么冷吗？

    她的手抚上库门，一狠心，用力推开，同时将木棍高高举起，才发现自己攥着木棍的指节已经用力到发白。风中夹杂着什么味道。

    “轰隆！”

    敞开的窗外打起一道闪电，雷声随之而来，划过夜空，在一瞬间照亮了仓库和刘译泽惨白的脸孔。

    她慢慢瞪大眼睛，屏住呼吸，手中的木棍脱力掉下来，她想跑，想放声尖叫，但身体却被那道闪电定在原地。她看见了，在无人来往的废弃仓库，无数塑料木板中，老人僵硬的，围满苍蝇的尸体。她的心脏被一根长长的木锥刺穿，力度之大让她瘦小的身躯被钉在墙上，双腿无力的垂落在地，不自然的扭曲着，如同关节弯曲的木偶。老人的双眼直直盯着门口，恐惧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但现在这种恐惧转嫁给了另一人。

    长夜漫漫，今晚有谁能安心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