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段路，他又发现了个双眸无光的奴隶，他看起来正常多了，眼见无人监督，就坐到凉阴里发呆。

    西塞勒才刚走进他的目光中，他就吓得趴倒在地上。

    “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为什么怕我？”

    对方看起来不敢说话，但也不敢得罪路过的自由人，颤抖着喃喃：

    “别杀我...别杀我...”

    “我不会杀你。”西塞勒蹲下来平视奴隶。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成为奴隶之前。”

    脸侧还有鞭伤的男人木讷地看着地上的泥土，他像是在思索，过了一会，他的眼中仿佛有光亮出现。

    “我...我是汶.埃纳领的渔夫，那时候我有自己的房子，有个能干的婆娘...还有个孩子，很壮的男孩。”

    西塞勒止住了进一步的提问，他有预感这不是个好的回忆。

    东边一个步伐急切的村民快步赶来，他或许是奴隶的主人，瞧见自家奴隶在一位衣衫得体的老爷面前，就赶忙惶恐地跑来：

    “这畜生没得罪您吧？”

    “没有，你是他的主人？”

    “..没错。”

    “我准备买下他。”

    “如果您希望的话...”

    西塞勒本准备只赎身一个，可跟着村民去拿跟换奴印的烙铁时，他又改了主意，用一金币赎了十一个奴隶，其中一位半死不活，是奴隶主附赠的，好不找零。

    他没有更改奴印，而是选择烫平了印记，同时把“诺恩.迪戈玛特”刺在疤痕上，这代表奴隶已经自由，他是奴隶的保护人。

    当然，说不定哪天他们又会因战乱被抓为奴隶，或是到了迪戈玛特被户官识破，他只能在之后请求奥留斯更换保护人。

    西塞勒带着刚重获自由的一行人向村中走去，才刚返回村子他就撞见了准备启程的商队。

    “我还以为您不准备去列维恩。”奥留斯瞧见了走来的巫师，脸上露出了微笑。

    “遇见了些事情。”西塞勒简略地说，示意身后。

    “你的商队还缺人手吗？”

    “如果工钱要求不高的话，我当然需要更多人手。”

    西塞勒抛给奥留斯一枚金币，换了银币，并将之塞进新生的一行人手中。

    直到这时，他们才确定一切不是梦幻。

    他们又哭又笑地闹着，围绕着西塞勒表示感激。

    但西塞勒只是让他们以后用同样的善意对待奴隶。

    没人知道他们是否听进了心中，西塞勒只知道一切都是杯水车薪，虚伪且无用的施舍。

    旧的制度还在。

    各种琐事无需多提，准备妥当后，车队出发了。

    沿着不算宽大的小路，马车在森林中蜿蜒前行。

    明净的阳光漏过繁密的枝叶，翠绿色的缝隙仿佛铺了层金纱。

    泥土与野花杂糅的芬芳拂过来往的旅人，随着远去，林中只剩下树梢抖动的“沙沙”声，以及清脆的马蹄声，还有奥留斯滔滔不绝的讲述。

    西塞勒没有闲谈的兴致，在他闭目养神后，商人便也不再叽叽喳喳了。

    黑木村向西紧挨着几个村庄，过了最后一座村子，便很难再看见人类的聚落。

    就这样在旷野中行了半天，马车才停下交了又一份税。

    他们到了另一位领主的领地。

    西塞勒睁眼时正好与奥留斯眸中的怨念对上。

    “瞧，他们就是一群土匪，山沟里的军阀。”商人在远离关卡后还不忘向车外啐口唾沫。

    无论如何，旅程还得继续。

    天色渐晚，奥留斯不准备在士兵停驻的村庄歇息，据说是因为当地领主更不友好，保不准就因为钱财外露抢了他们。

    “红伯爵的心就像他的城堡一样，全它娘是窟窿，汶.利迪伯爵跟他比起来都能算是好人。”他这样说。

    冒着夜色行了段距离后，他们在相邻的村子停下。

    “这座村子我来的不多，平时我是在更西边歇息，皮米亚村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剩下的十几户人家为什么不迁走。”

    奥留斯一边为巫师做介绍，一边跳下马车，在他下去时蛇鳞马明显松了口气。

    西塞勒紧跟其后，泥地很沾脚，有种古怪的湿润感。

    他借着火光向下看了眼，湿漉漉的土地就像刚退潮的河岸，皮米亚村似乎刚经过一场大雨。

    但在西塞勒的印象里最近几天都是晴天。

    可能是处在商道上的缘故，村中好歹有一家酒馆。

    这座村子小到可怜，或大或小的房子甚至填不满他的眼帘。

    商队中的仆役、劳力不得不自行扎营，唯有富人才有心思改善睡眠环境。

    西塞勒犹豫良久，最终选择和穷人呆在一起。

    他思索着梦，独自徜徉在村子中。

    今夜没有月光，星星也不知道躲到了哪，村中暗的使人发慌。

    说来奇怪，这几夜西塞勒都没看见星星，也没人提过。

    发了霉的木屋窗沿透出点点灯光，是黑暗中少有的温暖。

    微风拂过，伴随着悉悉索索的轻响，他看向左侧的房屋。

    透过木窗，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勾勒出来，西塞勒似乎在哪见过他。

    他正在摆放屋中的杂件，一切都很自然，唯一不自然的是，西塞勒记起了是在哪见过他——商队里。

    遭遇夜魔那夜的哨卫之一...那些哨卫遇害后失去了脸...

    一股凉意直冲天灵，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继续在村中徜徉。

    没多久，他又遇见了其他五张熟悉的脸。

    一共六人，和死者数量一模一样。

    他们像普通村民一样生活在皮米亚村，有自己的妻儿，维持着平淡的日常。

    巧合？他记错了？

    西塞勒无法肯定，只是从房屋中漏出来的光已经不再温暖了。

    怀揣着疑虑，他快步拦住了准备搬进酒馆过夜的奥留斯。

    “奥留斯，先别急着入睡，我们去村子里散散步吧。”他自然的说道。

    富商自然应允。

    西塞勒带着商人来到了之前的位置，却发现屋中已经换了个男人，仿佛之前他看见的都是幻觉。

    他带着商人在村中走了一圈，没有再找到那些熟悉的面孔。

    西塞勒心中的不安愈发激烈，他借口告别了商人，回到营地中，仔细整理思绪。

    他看走眼了？

    也许是近来遭遇了太多古怪，以至于他被风吹草动吓到了。

    不需要大惊小怪，世上哪有这么多意外？

    一个念头涌出来。

    为了以防万一，他谨慎地蹲守了一个时辰，没遭遇什么奇怪的事情。

    也许他确实错了...那个念头根深蒂固地扎根。

    他坦然入睡。

    ......

    “...年轻人...来.....”

    奄奄一息的苍老话音呼唤着，他的声音如同千万人的话凝聚在一起，贯穿了西塞勒的意识。

    “...来...”

    像是第一缕阳光落入世间，西塞勒下意识追逐着光而去。

    在这个过程里，他逐渐记起自己的身份，以及今天的遭遇。

    他在傍晚遇见了可疑的面孔，准备找商人验证，却没再发现那些面孔。

    他质疑自己是否出现幻觉，鬼使神差地将异常抛到了脑后...有什么误导了他的思维！

    西塞勒前所未有的清醒，他从床上爬起，却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