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他意识到了身上长袍的贵重......难怪市民的衣服都破了还舍不得换成兽皮，原来这是身份的象征...塞尔塔尼与帝国不同，帝国的布价更低，兽皮反倒是更贵。

    兴许是气候特殊，早晨还凉爽如春日，正午过后，气温大概相当于地球三十多摄氏度。

    此时已经临近八月，这个温度还算能忍受。

    泥路上有些地方积蓄着脏水，肉铺前更是又腥又臭，木屋与石院无规则地分布在城中，有些家宅甚至堵住了路——严格来说，列维恩没有路。

    如果把住宅之间的缝隙当成路，那列维恩的道路四通八达。

    “看一看！美味的煎鱼块！”

    “新鲜的炖肉~最后十碗。”

    “鱼！还蹦跶着的活鱼~快来看看，只要两厄伦！”

    “狼皮，狐皮，蛇皮，有需要的不要错过！”

    “村中刚采的蔬菜，便宜又新鲜~”

    脏水横流并不能阻断交易，他们就生活在这里，再怎么臭气熏天，日子还得正常过。

    流动的小贩们大声招呼着来往的行人，扑面而来的喧嚣差点让西塞勒忘了此行的目的。

    才刚入城没多久，就忽然有个小孩撞到了西塞勒，在他悄然将手伸向西塞勒腰间时，剑出鞘的脆响吓楞了他。

    “有谁指使你吗？”西塞勒拉开他。

    恐惧在男孩眼中泛滥，但他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出来。

    没有人指使，他是自愿的...西塞勒疲惫地找到了答案。

    他该发发善心？还是说高高在上地向男孩灌输礼节？

    不会有改变，因为时代就是这样...他抛却心中的犹豫，以及泛滥的善心，这样的善良不会对男孩起到帮助。

    西塞勒只是用剑鞘拍了拍男孩的屁股，便离去了。

    他更谨慎地避开任何想要靠近自己的人，寻了处房屋间的夹角，准备摊开芬格尔的信，却不慎撞见了角落中正在进行繁衍的一对年轻人。

    他尴尬地快步离开，又更加谨慎地寻了处安静的无人拐角。

    这次没出什么岔子，只是角落里弥漫着尿骚味。

    他快速摊开羊皮纸，上面歪歪斜斜地用通用语写着：

    “码头区，就在列维恩北边，废弃矿厂深处，入口是圆形的矿洞，走到底，选靠右的岔道，再右转。

    看在金币的面子上——去之前你最好伪装一下。”

    有了目标，西塞勒即刻动身，沿着人流向北。

    腐肉与屎尿的恶臭和食物的香味混在一起，或敬畏或觊觎的目光萦绕在他身上。

    他握紧剑柄，快步穿过摊贩密集的商区。

    城堡到城门有条宽敞的通道，应该是为领主预留的，也是少数通畅的“路”。

    这条向西北倾斜的通道为西塞勒提供了不少便利，沿街道倾斜向上跋涉，颇有种爬山的感觉。

    城堡伫立在坡顶，也是城中地势最高的位置，根据西塞勒的观察，靠近城堡的内环充斥着服装、香料等更高档的店铺。

    以城堡为中心向东西做条直线，北方的地势以更夸张的坡度变低，等到西塞勒抵达那条分界线时，眼前豁然开朗。

    他的视线越过斜坡上的住宅，穿过码头，落到塞尔塔尼的圣湖中。

    磅礴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一望无际的云水湖里，将水面染成了和云层一样的淡金色。

    目光尽头的天与水仿佛重叠在一起，猛烈的强风吹过，带起阵阵钻石般的涟漪，将光线弯折成空气中的褶皱。

    波浪像云一样翻涌着，他一时间没能分清那是云在动，还是水在动。

    “镜湖之城”列维恩...西塞勒无比清晰地认知到。

    他摇了摇头，从乍然涌入眼帘的梦幻画卷中挣脱，沿着35度左右的起伏斜坡，踩着不平整的石板小心翼翼地向下。

    东西两侧是歪歪斜斜的“街道”，同样有不少店铺。

    东侧，靠近城墙的那段是近乎垂直的悬崖。

    他抬起头，视线顺着商业街向西。

    有位流浪的吟游诗人在演奏竖琴，轻快的旋律使身边围着的孩子露出了笑颜。

    他们面色蜡黄，衣衫褴褛，在乐曲中跳着乱七八糟的舞蹈。

    一位位目光迟钝的劳工扛着木箱经过，僵硬的双眼不经意扫过欢快的儿童时，也会有生动的光亮闪过。

    或许他们记起了儿时。

    西塞勒注意到吟游诗人身侧的服装店，想到芬格尔的提醒，他越过苦工与演奏者，进入店中选了件短褂。

    简陋的麻布竟然需要105铜币，木面具倒是便宜，只要3铜币。

    他给了两枚银厄伦，找零的铜币应该够他用一阵子。

    交易完成，他走出店铺，吟游诗人已经远去。

    西塞勒在临近码头的酒馆订了间房，稍稍更换衣物后便准备出发，但闪闪发光的剑鞘始终是太过张扬。

    他找来块破布将剑鞘略作包扎，这才向着东边的废弃矿厂行去。

    码头上挤满了人，但废矿区却清净的很。

    西塞勒抬头看着悬崖上的树梢，以及上面挂着的垃圾，大概意识到了缘由。

    悬崖底部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矿坑，简直就像是蜂窝。

    他戴上面具，并大幅度调整起相貌。

    在变化开始时，他感觉脸上的肉像橡皮一样被挤来挤去，最终固定住。

    变形的消耗并不大，就像是听了一堂数学课，他只怕忘了变形前的模样。

    他在污水坑与垃圾堆中找了许久才找到芬格尔描述的圆矿洞。

    入目所及的每条矿洞都有脚步的印记，他一时间不能确定是自己选错了，还是那些脚步的主人选错了。

    他点燃提灯，小心翼翼地在洞中跋涉，像是走入怪兽巨口的可怜人。

    有些地方土质松软，好几次他都差点滑倒。

    数次与上方落下的石块擦肩而过后，他才到岔路口。

    越是深入，地上的脚印越密集，再次右拐并直行一段时间后，一片巨大的空洞出现在西塞勒眼前。

    上方隐约有光线落下，虽不能完全照明，但可以让人确定此处通风。

    一位位脸戴面具的摊贩旁燃着数量不等的油灯，简陋的木架支起了店铺，类似装扮的访客们提着灯，如夜幕下的萤火虫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