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天的生活变得平静而安宁。

    每天早上，夏熏和西蒙娜共进早餐后，便会一同下楼各自坐上出租车，一人去往卡米尔，一人前往芦芙宫。

    雕塑工作间里，两米多高的石材被安放在基座上。外部轮廓的切割工作已经完成，大理石乳白色的材质中隐含半透明的光感，散发出迷人的诱惑力。

    夏熏套着工装围裙跨坐在折叠梯顶部，贴近审视石材上的纹理与色彩。

    雕刻是他最大的人生兴趣，再加上即将到来的雕塑展暗藏着接触历练世界隐秘目标的目的，所以他对于这件事非常上心。

    作为一名自学成才的雕刻师，如果仅仅依靠过往的个人经验进行创作，不可能达到他需要的效果。

    虽说也曾得到过诸多赞誉，但比起艺术之都里数百年传承下来的诸多流派和大师技艺，夏熏十分清楚自己过去的作品实在难以登顶殿堂级，更不用提世界级。

    不过他知道自己有雕刻方面的天赋，更明白身负的异能足以辅助自己创造出令世人惊叹的奇迹。

    这些天里，他将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用在展览区，神识扫描了百余件世界级的雕塑作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印至意识体中，反复揣摩领悟。

    直到今天，意识体里凝聚出的雕塑形象已经足够碾压展馆里的所有作品，夏熏终于开始动手了。

    他的动作很快，凿子和锤子似乎不是在手中挥动，而是随心意舞动，发出节奏分明的敲击声。细小的大理石碎片伴随着每一次敲击飞溅开来，无数更加细碎的粉尘刚刚飘落，便立刻被卷入吸尘装置。

    随着时间推移，雕塑逐渐露出雏形，女性的轮廓从大理石中显现出来。

    “我说过让你提供一件作品就为你定制工具，雕个头像之类的就可以了，你居然搞出一座等身像。”爽朗的声音从小院门口传来。

    夏熏停下手里的工作，将锤子和凿子放回工具台，拍了拍围裙上的粉尘，对着驶入小院的维克托说道：“工具，我想要最好的。作品，当然就要给你最好的。”

    控制电动轮椅停在工作间，维克托上下打量初具轮廓的大理石，“处理得非常不错，我很期待你的作品完成的时刻。”

    工作间的空中飘飞有少许粉尘，引得老人咳嗽起来，夏熏见状赶紧把轮椅推进休息室关上门，扶他坐到沙发上。

    “天气太热了，你不用特意跑过来。”将冰水递给维克托，夏熏用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既然生病了就该乖乖呆在舒适的地方调养身体，别叫米妮女士担心才对。”

    好几天没见到这位忘年交，基于尊重，夏熏也一直不去询问对方得的是什么病。但从老人明显瘦削的脸庞和疲惫的气息可以看出，维克托的身体状况并未好转。

    “怎么连你也开始唠叨起来了？我在家里呆腻了，出来和老朋友聊聊天。”维克托从衣兜里掏出药瓶倒出几粒药片，就着冰水吞服咽下。

    “刚才我听一些老伙计说，有人在预订博物馆的中央展馆，准备在国庆日展示雕塑作品，你知道这个消息吗？”

    “知道，我恰好认识主办方。”夏熏给自己倒上一杯红酒，又从冰柜里拿出巧克力放到桌上，“喏，这是特意带给你的补偿，帮你解解馋。”

    拨开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咬开，维克托细密的眼角纹立刻舒展成一朵花，“这是高纯度朗姆酒的酒心巧克力。亲爱的朋友，你是懂品味的。”

    看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为了一颗巧克力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夏熏忽然有感而发，再次提起询问过少女的问题，“维克托先生，如果世界上有长生不老药，你会吃吗？”

    “嗯？”正在品尝第二颗巧克力的维克托惊讶地抬头看向东方朋友，“怎么突然聊到这种奇特的话题上了？”

    “前几天我一直在展馆里构思，当我注视着前辈大师的作品时，忽然意识到雕塑作品历经数百年依然栩栩如生，然而创造他们的人却早已化为泥土。”

    “假如这些作品的创作者们能够长生不老，在技艺的不断迭代之下，是不是能创作出更加优秀的作品？是不是可以……”

    “哈哈哈哈……”夏熏的话被一阵狂笑打断，维克托拍着桌子弯下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亲爱的熏。”笑意渐收，维克托饮下一口冰水平静下来说道：“年轻人就是好啊，脑子里随时都能蹦出个容纳奇思妙想的大洞。”

    “让我想想该怎么回答你。如果真有可以让人不老不死的药摆在面前，我心里应该会很煎熬吧。”

    “为什么煎熬？”夏熏摇了摇杯中酒，好奇问道。

    “时间是一种力量。”维克托环顾四周看了看熟悉的工作间，又伸手摸了摸熟悉的轮椅，“这种力量可以助我前进，也可以让我磨损。”

    “熏，我能理解你考虑这个问题时的心境，毕竟我也年轻过。年轻时曾经有过的激情，一度获取的成功，还有那些令我自豪的作品，到现在回首望去，我突然意识到那一切，也许不过是神明的馈赠。”

    “要是真的让我再活一遍，甚至无休止地活下去，我能预感到，时间不会再带给我新的灵感和突破了，只会继续磨损我，直至腐朽，最终像一具行尸走肉般，为了活着而活。”

    “煎熬的唯一理由，是米妮，我的爱人。要是没有她，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把药丢到世界尽头，坦然面对死神。”

    “那要是有两颗，让你和米妮女士一起长生呢？”夏熏继续追问道。

    “我无法保证在无限的岁月里，米妮能永远陪伴在我身边。”维克托笑得非常潇洒，似乎很早以前已经有过答案，“要知道，当初我刚追求米妮的时候，只能排在她的舔狗名单最末尾。”

    “神明赐予的好运可能会眷顾我一辈子，但绝对不可能再眷顾我一辈子。”

    “用你的话讲，也许我属于神创之人，但我毕竟不是神。长生，是神明的权柄。”

    “你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夏熏拿起一颗巧克力剥开扔进嘴里，“希望神明也赐予我好运，让我找到我想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