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种subspec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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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日本分部(2)

    侍者带领王拓他们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宽敞的会议室。这里是位于群马县的樱井酒店,五星级配置,日本分部在这里给他们预订了总统套房作为住所。

    王拓满脸微笑地送走了侍者,关上门后,他耳朵紧贴着门,以一种相当妖娆的姿势听着外面的声音。

    在确定外面没有人后,他扭头看向徐婕。徐婕轻轻摇头,她手中拿着一个红外探测器,就在王拓监视外面的时候已经将整个房间都探测了一遍,这里并没有监视器。

    王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总算安静了,可累死我了。”

    “有必要这样吗?”徐婕将红外探测器收好,轻声问。

    “你就那么确定他们值得相信吗?”王拓反问。

    “不值得相信吗?人家不是挺真诚的嘛,还给配这种房间,估计得贵死!”俞鸣并没有听出王拓的意思,但这并不耽误他说烂话。

    “真诚是一回事,目的是另一回事,两者并不耽误。”王拓拨弄着沙发上的按钮,开启了按摩模式,“他们要是真诚呢,那咱们也真诚,他们要是另有目的,咱们也不能真傻到往里跳不是……话说这按摩沙发确实不错。”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是想利用我们?”刘綝问。

    王拓随手拿起桌子上的橘子吃了起来:“不好说,鬼知道他们怎么想的。”

    “是总部长和你说的?”徐婕满脸不解。

    “总部长倒是没和我说过这事,是我自己想到的。仔细想想他们说的话,那并不是合作的语气。”

    “那是什么?”

    王拓用手托住下巴,“非要说的话,那种感觉倒是很像一种恳切。不过,我有另一种感觉,本部和日本分部或许是在相互利用。”

    所有人都沉默了,本来他们觉得双方聊的十分融洽,只要获取情报然后顺利完成任务就可以了,但王拓的这几句话却让他们又产生了疑问。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他们都不是什么慈善机构,平时与那么多政治家来往,就得以那种思维方式看待他们。”

    见没人说话,王拓停下按摩沙发,坐了起来,“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吧,不管日本分部有什么想法,鸮宫组织和鹤政会都是必须要铲除的,绝不能让帕洛玛药剂再流通下去。至于那之后他们会怎么做,我想不到,但最好防着点,总部长信任我让我担任组长,我总得把你们安全的带回去。当然,也可能是我多想了,或许人家就是一心想要合作也说不定,咱们就随机应变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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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入秋的季节,天气中夹杂着几份余热和一丝凉薄。树上枝叶繁茂,叶尖微微泛黄,随风摇摆宛如华美的雕塑。

    此时已是深夜,整座酒店大楼都已经陷入了沉睡。王拓在床上翻来覆去,仿佛心中总有一团乱麻。他又挣扎两下,最后坐起身来,连啧几声,穿好衣服出门敲响了刘綝的房门。

    房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是俞鸣二不兮兮的脸。

    “你怎么在这?”王拓有些惊讶。

    “大晚上的睡不着,过来找人聊聊天,以求安慰。”俞鸣很自然地说起了烂话。

    王拓应和地笑笑,绕过俞鸣来到刘綝面前。

    “是有什么事么?”刘綝穿着一条黑色短裤,白色衬衫的上面几个纽扣打开,露出里面结实的肌肉。头发湿漉漉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条毛巾,看样子是刚洗完澡。

    “害,”王拓挠挠头指了指俞鸣,“跟他差不多,睡不着。”

    “诶?前辈也喜欢大半夜思考人生吗?”俞鸣跳着凑过来说烂话。

    “别理他,他的烂话属性是天生的。”刘綝抄起毛巾擦干了头发。

    王拓一屁股坐在床上,审视着乐天的俞鸣和眉头有些紧锁的刘綝,仔细玩味他们之间那看似不搭调却又无比和谐的气氛,不禁轻笑一声。

    房门被敲响,侍者推着银色的餐车进入,他那素黑的长发系在后脑,仿佛浮世绘中的武士。修身的黑色西服极其贴身,他右手推着餐车,左臂宛若弯曲的铁臂纹丝不动,如纱般的毛巾安静垂下。

    “这是俞鸣先生点的夜宵服务,”侍者一一打开餐盖,香气四溢,“博古斯海皇塔配鹅肝油松露酱、挪威烟熏三文鱼佐奶油蘑菇及香草烩蛋、法式酸乳酪水果色拉配新鲜树莓酱、那不勒斯金枪鱼焗饭配车达芝士以及北欧香梨布丁佐鲜巧克力慕斯。”介绍完后,他用毛巾垫手,倒了三杯波尔多rose,玫瑰红的酒色宛如盛放的红玫瑰令人垂涎。

    侍者微微躬身,在出门前转身:“虽然不该多嘴,但我还是需要提醒一下几位夜晚吃这些不易消化,请注意身体。”说完,他在身后关上了门。

    侍者刚出门,俞鸣就一个箭步冲到餐车前面一手抄起金枪鱼、另一只手抓起乳酪大快朵颐起来。

    “我去,大晚上的你们吃这些?”王拓嘴角抽动,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只有他吃。”刘綝将毛巾挂在床头边,打开推拉门窗,坐在阳台上的椅子上望起了夜空。

    “明天还说不定怎么着呢,能吃一天是一天。”俞鸣大口进食,余光一撇看到王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装满食物的嘴嘟囔:“来点?要我说这真比不上我家楼下卖的猪肘子。”

    “不了,您自己吃吧。”王拓摆摆手,也走进阳台。

    “介意我坐在旁边么?”王拓站在刘綝身边,抻了抻懒腰。

    “没事。”刘綝没有回头,声音淡然。

    王拓从旁边挪了把躺椅过来,一屁股坐下,双手枕在脑后长舒一口气:“今晚大概就是最平静的一天啦,再往后指不定会有什么麻烦呢。”

    刘綝没有回应,他依旧望着夜空,皎洁的月光在他眼中闪过,仿佛一把凌厉的刀。

    “我记得你刚加入执行部的时候应该是在凌少柏那一组吧?”王拓问。

    “是,那时候凌哥是负责国内行动的,我跟着他。后来凌哥被调配去执行国外行动,我就独立出来了。”刘綝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讲述一件尘封已久的故事。

    王拓点点头:“我对凌少柏了解的不多,只是在交接行动的时候见过几面,是个靠谱的人。”

    “凌哥对我很好,生活各方面也都很照顾我,跟着他的那段时间我学到了很多。”刘綝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盖住眼睛,看不见少年眼中的悲伤。“特训之后的一个月,我被安排参与了第一次行动。我作为整个行动的副手,其实就是临阵观摩,不需要动手的。但当我看到任务目标出现的那一刻,一股无名的火就在我心中爆发出来,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冲了上去。最后任务目标被成功抓捕,凌哥却为了救我而受了重伤,最后还揽下了所有的责任。知道么?当看到他因为我而受伤被责罚却还笑得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很想问他‘有什么好笑的?你难道不应该愤怒地惩罚我,将你所承受的都冲我发泄出来吗?’”

    “后来凌哥和我说‘若是心中只有仇恨,就会变成比恶人更可怕的屠戮者,连恶鬼都不如。’利用自己的能力去阻止更多类似的事,保护更多像我们一样的人。我明白凌哥所说的责任,我也甘愿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无法放下心中的仇恨。明明说着要保护身边的人,却一次又一次的让他们受到伤害。我痛恨自己的弱小,比起这种无力的感觉,我宁愿成为恶鬼!”刘綝死命地攥着拳头,勒出深深的痕迹。

    “甘愿付出却无可奈何的人啊。”王拓整个人躺下去,望着如黑色幕布般的天空,语气轻柔。

    “三年前我加入了执行部,由于几次任务的表现都很出色,加之部长庞骅明对我寄予厚望,我被编进了当时全执行部堪称最精英的小组。那种感觉怎么说呢,没有想象中的骄傲,反倒是十分的不自在。身边的人都太优秀了,每个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已经都是人中龙凤了,都消停点儿不行么?非要达到极致让所有人都仰起头看你们,就喜欢那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感觉是吧?和这些人在一起是很累的。因为你和他们在同一组,所以你必须和他们一样优秀,必须承受和他们一样的压力,直到把自己榨尽了为止。我不喜欢那样,什么事情都将自己逼到绝路,完全没自由啊。”

    “但在后来的相处中我逐渐感受到这些人虽然一直挑战着肉体与精神的极限,却也并非没有人情。渐渐的,我适应了这种生活,与每个人都打成一片。”说到这里,王拓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合上了双眼。

    “这不是挺好的么。”刘綝说。

    “一年前,上面下达了一项十分危险的任务,经过执行部的讨论,最终决定派遣我所在的小组前往。临行前,部长庞骅明语重心长的对我们说这次的任务目标非常危险,他的能力是可以对周身范围二十米内的所有区域进行无差别轰炸,一旦他释放能力,连同他在内的所有人都会被炸得连灰都不剩。”王拓睁开双眼,眼中流露着别样的光泽,仿佛当初的场景又在他面前重现,“我们都抱着必死的觉悟,我们毫无畏惧,因为那时的我们对死亡没有概念。但当我看见那家伙的那一刻,我承认我那颗毫无畏惧的心动摇了。那是个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他的同伴在我们的不断配合下纷纷倒下,但在他的眼中,那些为了他而倒下的同伴就是一个个用来挡刀的盾牌,使用起来根本毫无顾忌。最后,只剩下了他一个,我们呈扇形包围了上去。”

    他突然扭过头问刘綝:“关于时间能力形成的基本原理你知道吗?”

    刘綝点点头:“刚进来的时候去技术部学习过,就是将时间和空间拆解重组,产生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却又与它相连的另一空间。”

    “没错,而且我的能力还可以在此基础上改变时间的流逝。基于此,我成为了那次行动中最重要的一环。我必须确保自己在开启领域之后放慢的时间能够并且只影响到他,让他无法释放能力,再在所有人抓捕他的前一刻解除领域。这份压力非常大,我并不确信自己能够完成,但两年来的相处让我的队友们都十分信赖我。他们对我说‘虽然你一直看上去懒懒散散的,但我们一直都觉得你比我们所有人都优秀。知道么,我们这么多年一直坚持训练,就是不想输给你啊。’多么可笑,那么努力的人竟然也会羡慕我么?我抱着大家的期待,在所有人一起发动最后进攻冲上去的时候,我开启了领域。”

    “成功了?”刘綝问。

    “并没有,我错误的估计了距离,领域的范围并没有影响到他,最后他释放了能力,连同他在内的所有人都接受了暴雨般的轰炸。”王拓说到这里好像忽然就没了力气,记忆如同躁乱的蝰蛇席卷神经,一年前那硝烟弥漫的战场再次出现,而他无力的站在原地,看着周围队友的尸体,“原本以他的能力,被轰炸之后我们连点残渣都剩不下。然而我开启的领域产生了时间裂缝,轰炸产生的爆炸伤害基本都被裂缝吸收,可剩余的冲击力却无法被吸收,这也最终导致了他们的死亡。处在时间裂缝最中心的我曾一度陷入昏迷,当我再站起来时,我多么希望我能跟他们一样。”

    王拓站直身体,直直地看着刘綝的眼睛,那双眼眸中不蕴含任何情感,就像是一潭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我出现了失误,是因为在那个时候我的内心产生了动摇,我害怕自己会失手。他们将自己的生命托付在我手上,我却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而埋葬了他们。他们是我害死的,我应该为他们而活,可这样的我不配,所以我只有永远活在愧疚中。”

    说完,王拓长舒一口气,仿佛一年来沉积在内心中的所有孤独都在这一刻释放了出来。他并不是想告诉刘綝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说出来,怕这些话再不说就会被他带到坟墓里去。

    两人相对,沉寂良久。

    刘綝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想说些什么,却总觉得说不出口。

    王拓回身隔着透明的落地推拉窗看向屋内,俞鸣不知何时已经吃饱喝足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嘴角还残留着巧克力慕斯的残渣。他翻了个身挠挠屁股,嘴里发出猪一般哼哼的声音。

    “我并不完全认同凌少柏的观点,人总是要为了什么而活着,并以此作为坚持下去的动力。你是因为仇恨,我是因为愧疚,我们所背负的就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王拓轻轻拍着刘綝的肩,“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

    大门轻合,刘綝靠在凭栏上,望着深邃无边的夜色,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