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胡姬偃月走出“偃月堂”，杨时行心中满是狐疑。

    先前被李林甫“口中蜜”一阵夸赞，又听他说有什么大机缘等着自己，不明所以的杨时行，此时内心很是惴惴。

    望着领先自己半个身位的胡姬，联想到她不费吹灰之力，搬动紫檀胡床的神力，杨时行愈发不安。

    “莫不是李林甫叫这洋妞儿害我？”

    思绪纷杂间，杨时行决定先探探胡姬偃月的口风。

    “偃月姐姐，咱们这是到哪里去？”

    见杨时行开口便是姐姐，偃月莞尔一笑，“相爷不是说过了吗，有一桩大机缘在等着贵人。”

    “大机缘？怎样的大机缘？”

    偃月自幼被养在相府，可以说是由李林甫一手培养出来的特殊人才。

    虽然心思远比同龄人深沉，更兼武力超群，但偃月毕竟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每日接触的多是胡子一大把的中老年人，如今遇到杨时行，见他容貌超群、胆气不凡，不由被勾起了那早已沉寂的春思。

    再加上杨时行那声“偃月姐姐”叫到了她的心花上，偃月此刻竟生出了提点杨时行的心思。

    “知不知道相府有个‘择婿窗’的传闻？”

    闻言，杨时行停下脚步，“择婿窗？啊，我？”

    偃月回身看向杨时行，笑道：“凡是被相爷看中的青年才俊，都会被带到择婿窗前走一遭。

    若是被府中的千金相中了，岂不是鱼跃龙门的大机缘？”

    杨时行眨了眨眼，伸出右手的五个手指，“右相可是有五十个千金啊！”

    “贵人莫要瞎说！”

    偃月佯装恼怒道：“如今府中待嫁的，也不过四五位而已。”

    杨时行心中盘算，既然李林甫有意做自己的老丈人，这择婿窗怕是非去不可了。

    不然惹怒了索斗鸡，只怕会逼他提前对杨慎矜下手。

    再者说，若是真被李林甫的女儿看上，大可以虚与委蛇一番，用来麻痹李林甫也是好的。

    一念及此，杨时行整了整身上衣衫，拱手对偃月道：“多谢姐姐提点，咱们走吧。”

    见杨时行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偃月那双浅蓝色的眸子，不禁望向他眨了几下。

    “看在贵人唤我一声姐姐的份上，偃月教贵人一个乖。”

    见偃月眸中闪过一抹狡黠，杨时行连忙附耳上前，“姐姐请讲。”

    偃月的声音很低，仿佛害怕被旁人听到似的。

    “待嫁的几位千金中，当属十三娘天资最佳，容貌、才华、心地都是上上之选。”

    杨时行摸了摸光滑的下巴，猜道：“十三娘闺名唤作腾空？”

    偃月轻呼一声，显然被杨时行的话吓到了。

    “贵人是会周易八卦吗？为何算的这般准？”

    杨时行报之以微笑，并没有回答。

    “李林甫的女儿，我就知道一个李腾空，完全是蒙的。”

    心中嘀咕过后，杨时行腹诽道：“这偃月怕不是李腾空的侍女吧？

    好好好，我说你怎么会好心提点我，敢情是打算做本参军的通房丫头！大胆！”

    想到这里，望向若有所思的偃月，杨时行不禁笑了。

    “偃月姐姐，除了在偃月堂侍候右相外，平时是不是陪着十三娘？”

    偃月点了点头，旋即意识到失态，改口道：“贵人莫要乱猜，快些走吧！”

    见猜中了她的心事，杨时行笑出了声，暗道：“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师夷长技以制夷，倒也不是不行。”

    偃月引着杨时行一番疾行，左拐右拐过后，杨时行不出意外的被转晕了。

    “这般大的宅子，竟然还怕被人刺杀，我若是刺客，怕是都走不出去这右相府！”

    在一座朱楼前停下，杨时行环顾四周，努力辨别着东西南北。

    偃月抬手敲了敲朱楼房门，接着返回到杨时行身侧，呢喃道：

    “十三娘性子有些冷清，最喜欢赏月沉思，二郎想办法在这里面做些文章。”

    杨时行眨了眨眼，快速抿住了快要笑出来的双唇。

    “感情是认准了我？这就把十三娘给卖了？”

    暗中调笑的杨时行，并不知道偃月的苦衷。

    相府中的胡姬，都是五六岁便被买来养着，等到十五六岁便在府中任职，一些机密事都是她们前去操办。

    一来是因为这些胡姬来自千里之外，在长安并无朋友故旧，只能依靠相府，不用担心她们叛逃。

    二来则是到了一定年龄，等她们年老色衰之后，便会赏下一杯毒酒，或是一根白绫，用来消散她们所知道的相府机密。

    如今偃月已经十九岁了，不出五六年，她也难逃被杀人灭口的下场。

    至于以美色侍奉李林甫，对不起，人家李相爷可是李唐宗室，哪里肯碰外邦胡女的身子。

    加上圣人每年都会赏赐许多宫娥，这些娇娃已经令李林甫力不从心，更妄谈去吃旁的外食。

    说来也是偃月命好，因为性子清冷的缘故，被李腾空选做了贴身护卫，这就意味着她有可能会被陪嫁到李腾空的夫家，从而逃过鸟尽弓藏的命运。

    而杨时行，则是偃月为李腾空，更是为自己挑选的如意郎君。

    心知自己的心思被杨时行看破了，偃月倒也不恼，反而愈发卖力的帮助他赢得李腾空的芳心。

    思忖间，朱楼的房门缓缓打开，偃月旋即向杨时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抬头朝朱楼牌匾望去，偌大的“弄月”二字，便被杨时行看在了眼里。

    “弄月楼？偃月堂？看来李林甫父女二人，对月亮倒是情有独钟。”

    理清思绪后，杨时行倒也想会会那位名留史册的李腾空，毕竟那可是能让李太白作诗相赠的大才女啊！

    缓步走进弄月楼，杨时行发现楼中的布局、摆设，并非是一般的客厅或卧房，反倒有几分书房的意思。

    迎面的南墙上，摆放着一排书架，上面堆满了被锦绣函套包裹着的线装书。

    东墙上，则放着一张胡床，胡床前是一张书案，胡床后则是用来采光的轩窗。

    而在书案对面的西墙上，除去通往二楼的楼梯外，便是一扇蒙着轻纱的小窗。

    小窗后藏着一条甬道，方便人站在里面向外观察。

    将楼中的布局看在眼里，杨时行心下了然，望向西墙上的小窗，心道：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选婿窗吗？

    十三娘，喜欢赏月是吧？性子冷清是吧？

    《水调歌头》安排！”

    成竹在胸后，杨时行不由看向了胡姬偃月。

    “看在你一片好心的份上，本官就遂了你的愿，回家跟明珠作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