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门口警官给的鞋套，李观踏进案发现场。

    习惯性地扫了一眼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几个人正站在玄关处交谈。

    一位戴着米黄色圆顶帽的警官看见李观，表情十分热切：“李老弟，你也来了啊。”

    “目暮警官。”李观打了个招呼，又看向工藤新一。

    “现在什么情况？”

    工藤新一耸了耸肩。

    虽然工藤新一爱好当谜语人，但如果他的脸上没有展露拿捏一切的自信，说明进展还有待突破。

    以往的案件中，察觉到真相的工藤新一，会故意说上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例如“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嘴角露出一抹“天下侦探，除了福尔摩斯，舍我其谁”的笑容。

    当然，工藤优作除外，因为他是推理小说作家，算不得侦探。

    接着，在围观者或惊讶或崇拜的注视下，一点点抽丝剥茧，慢慢讲述推理过程，如同一层层剥开卷心菜。揭露出诡计和手法后，一句“犯人就是你”，犹如惊雷，惊得凶手伏地求饶。

    但往往李观会跟上他的节奏，经常会在他刚准备娓娓道来时，提前向小兰和园子等人揭晓答案，破坏他推理的兴致，并且乐在其中。

    凡事都具有两面性。工藤新一同样认为，李观观察力很强，脑筋转得快，有当侦探的潜质，适合做自己的助手。

    毕竟福尔摩斯身边还有一个华生呢。

    李观对工藤新一时常提起的这个想法有一个评价：“不错的梦想，建议再多睡会儿。”

    既然工藤新一一个字不说，李观决定自己先四处看看。

    现在所处的位置是玄关附近，一条走廊靠近大门的一头。

    走廊狭长，宽一米出头，铺了深红色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尽头。

    尽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夜色中的海洋。天空与大海的分界模糊不清，大海汹涌澎湃又像是乌云滚滚翻腾。天空似乎又有点点星辉落下，像是一层油光浮在海面。

    走廊左右两边各有两个不大的房间，房间的门都是向外敞开着，站在门口就可以一览无余。最深处是两间卧室相对，靠大门两侧则是书房和餐厅。

    最先看到的是书房，也是真正的案发现场。

    地上的印迹最为瞩目。粗实的人形固定线刻画出受害者最后的痕迹。

    人头朝向窗户一侧，右手附近的地板有个小坑洞，一把园林大剪刀，沾满干涸的暗红色血液，静静躺在附近。

    李观的脑海里涌现出一段动画。

    一个外表不明，着装不明，但身材线条明显的黑影，嘴角咧开一个优雅的弧度，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抓起剪刀用力一送，然后奋力一拔。

    激流喷涌，溅向四面八方。

    受害者顿时跌倒，一手按住身上的口子，一手按在地上苦苦支撑。

    然而仅仅用手是不够的，温热的液体仍然源源不断流出。

    受害人的力量也随着流尽，单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重重跌落在地。

    背后的小黑丢下剪刀，后退了两步，接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黑是有了，但好像又不符合传闻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最开始现场的照片。

    李观突然感觉被工藤新一感染了。无论前生今世，自己都对推理没什么兴趣。只是长期以来被工藤新一灌输各种知识，加上工藤优作的作品确实好看，所以耳濡目染之下，推理上能说小有所成，可是遇到案件也不太会去主动了解情况。但是今天，竟然挺想知道细节。

    我该不会也得了名为好奇心的热病吧。

    嗯，估计是第一次知道穿进了动漫世界后，对第一个碰到的案子感到新奇。

    说是书房，其实并没有多少书。靠墙的书架放着几本书，多是些风土纪事。书架面前靠窗的地方是一张实木书桌。桌子上有台电脑，显示屏背对门口，似乎还亮着光。电脑旁是个造型精致的烟灰缸，里面有几根烟蒂，缸底及四周黏了一层灰。一阵风吹来，烟灰四散。

    桌子上方靠近窗沿的地方，挂着一串风铃。

    要是能看看电脑里面是什么就好了。门口的警察只给了鞋套……

    “诺。”

    李观回头望去，看见工藤新一递来一副一次性手套。

    我被读心了？

    神情复杂地看了手套一眼，李观还是接过来戴上。

    离开了毛毯，走在地板上，鞋套发出的塑料袋声清晰可辨。

    一直以来，警视厅等相关人员进入案发现场都是毫无准备措施，直至某一天李观提出疑惑，才有了基本的配套举措，但没过多久又恢复原样。

    因为不论做不做，在这里似乎都不会影响侦察。当不严谨已经成为一种常态，李观感觉自己成了异类，也就不再提起。不过现在，他确实完全理解这些事情发生的理由了。

    虽然本性难移，但手套和鞋套的习惯时有保留，至少方便了鉴识科的工作。

    电脑显示器亮着，屏幕隐隐有些水汽，这几年的账目都在上面。随意滑动几下界面，就能看出这些年一直在亏损。点开MSN可以看到，最近很久都没有和人交谈过，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电脑桌抽屉是敞开的，除了一些纸笔，还有一根皮带，看上去磨损严重。

    另一层抽屉里只有一张照片，背景是米花车站。画面中心一男一女大概二十多岁左右，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眼神很亮，仿佛对一切都充满希望。照片很旧，有些泛黄，特别是女生的脸上像是染了一层油脂。

    窗外的嘈杂声清楚地透进来，通过玻璃也能看到外面的人群，低头能看到些许烟灰在卡槽里。

    书房隔壁是主卧室。

    主卧室占据面积最大的是地板上的两床被子，看上去都有些凌乱，两个枕头都在一张被褥上。

    枕头上方的墙上同样挂了画。画中富士山壮阔雄浑，几欲喷发，下面的署名是如月峰水。

    室内的窗户与画基本平齐，外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但由于锁芯坏了，没办法打开。窗户边一张木头小矮桌，桌上的茶具码得很整齐。

    次卧室与主卧室相对，里面没有什么日用品，也不像是有人睡在里面。

    门口随意堆着几个体积不小的塑料泡沫箱子，只有一个箱子装了剪刀、宽胶带、胶水之类的工具，其他几个箱子都是空的。

    房间的另一头有两盆肾蕨做装饰，但两株都有些发蔫，不少叶片发黄，随风摇摆，像是要随时会掉落的样子。

    窗户上，枝叶茂盛的藤蔓植物快要攀进室内，也有一根根干枯的枝条被剪断，杂乱无章地落在外面地上。

    这个房间没有挂上画，但有一个神龛固定在那里，中间有鸟居型的牌坊，最前面则是伊势神宫所领的神符。神龛内供奉着不过二三十公分的小神像。小神像围着红色的围巾，神情严肃。神龛下有一张矮供桌，桌子长约一米，上放有一个香炉，但极为干净。桌角边地板上有些刮痕，旁边放了一盒线香，不过并未拆封。

    最后一件房是餐厅，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掩面哭泣。

    看起来就是照片里的女人。

    餐厅的窗户也是开着的，室内的通风很好，悬挂在书房窗台的风铃叮当作响。

    餐桌前，女人剧烈咳嗽，伴随着啜泣声，说话上气不接下气。身躯难以挺直，随着她的情绪犹如一阵阵波涛起起伏伏。

    她对面的警官脸颊圆润，面相憨厚老实，此刻不禁叹气。

    “你还是先别说了。”

    毛利兰的声音适时响起：“久保小姐看起来太伤心了，千叶警官说了半天都安抚不了情绪。”

    “久保小姐……”

    “全名久保美津子，死者久保贵志的妻子，也是第一发现人。不过听目暮警官说她情绪一直都很激动，很难沟通。”工藤新一解释。“也是由邻居报的警，做完笔录就让他们回去了。”

    邻居，估计就是刚才那几个热情阿姨了。

    久保美津子的声音依然时断时续。

    “不过，这也太伤心了点。哭也不能哭成这个样子吧，简直像是要窒息了。”李观耸耸肩，工藤新一若有所思。

    “你们不懂，失去那种爱人的感受。”正处于青春懵懂的年纪，毛利兰容易被幻想中“真挚”的爱情所打动。

    李观神色异样，建议毛利兰少看铃木园子推荐的恋爱小说，并且告诉她刚才自己从大妈们那里听来的八卦。

    毛利兰心绪难明。她同理心很强，但也没办法完全感同身受。只能祈祷自己和身边的人以后不会遇到这种不幸，也希望久保小姐能早日获得幸福。

    半晌，她憋出来一句：“小观的八卦能力挺不错，和园子有的一拼。”

    几人小声地交流，回到目暮警官身边。

    一名年轻的刑警放下手中的电话，急匆匆赶来。

    “警部，根据检测，预估死亡时间大约在24小时之前，凶器就是那把40公分的园林剪刀，但是上面只有受害者的指纹。根据伤口深度，凶手很有可能是男性。”

    “辛苦了，高木，”目暮警官点了点头，“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呢？”

    高木警官继续读着手中的手册：“受害者为北海道人，十年前与妻子搬到东京，从事水产品交易，存储，运输工作，八年前扩大规模，在米花码头附近建了一个冷库。六年前，购了一艘船出海捕鱼，但冷库的生意也仍然在维持。

    “工作方面基本都是通过网络联系，根据聊天记录来并没有与什么人发生矛盾。而且死亡前几天，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

    “他在这边没有什么亲人，有一个弟弟在北海道，但平时不怎么联系。目前只有他和妻子两人住在东京。”

    目暮警官皱眉：“也就是说，又没有任何线索了？”

    最近，裂口女的事件弄得他焦头烂额，但每一次前往案发现场都没有收获。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辖区居民也十分恐慌。根据几次案发现场的比对，基本确定是同一人所为。上面决定成立专案组，让目暮警官领导对这起案件进行全面侦察。

    这次案件与以往不同，是发生在室内。

    在接到报案的那一刻，目暮警官火速带了一波人前往现场，看到凶器的那一瞬间兴奋至极，本以为案件终于能有什么进展了，只可惜……

    “不，有一位嫌疑人。”工藤新一出声打断目暮警官。

    在场的几位警官眼神似乎亮了起来，看向工藤新一，像是看着稀世珍宝。

    李观从工藤新一身边默默退了两步，躲开他们的视线范围。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侦探的地位高了。

    其他人真的是没有一点点业务水平，没有因为自己的到来在这方面发生多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