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看能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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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祖奶奶袒露心中事,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午正带着处暑来见祖奶奶。

    午正行礼道:“祖奶奶,处暑已经练成《光明术》,我正要带着处暑下山历练收徒了。”

    祖奶奶睁开那皱巴巴的眼皮,看了一眼处暑,随后点了点头:“嗯,的确是练成了。”

    一阵的沉默。

    午正试探性的开口道:“那我带着处暑下山了?”

    祖奶奶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突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下山可以,但是收徒就不必了。”

    午正和处暑对视了一眼,见对方也是一脸懵逼,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青峰的规矩正是,徒弟出师,师父可以还俗,徒弟也可以下山,不过要在二十四年轮回之前带着新徒弟回到山上。

    怎么现在突然说不用收徒。

    处暑于是问道:“祖奶奶,您是说我不用再收徒了吗?”

    祖奶奶点了点头:“是的,你也不用惊讶,你这一代,已经有几个你的师兄师姐下山了,下山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嘱托的。”

    “全都是这样?”午正暗自心惊,都不收徒,那岂不是青峰二十脉的传承全都要在这一代断了?

    祖奶奶抬头,对着门外喝了一声:“寅初,要偷听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进来。”

    寅初慌张走了进来,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知罪?”

    祖奶奶的语气轻飘飘的,寅初却被吓得一个踉跄。

    祖奶奶接着说道:“徒弟私自下山,你不禀报,而是妄图隐瞒,这是第一罪。把你这一脉的《听雷剑》传给午正一脉的弟子,这是第二罪。到现在都不知悔改,这是第三罪。”

    寅初连忙叩头,嘴上喊着:“祖奶奶,徒儿知错了!徒儿知错了!”

    祖奶奶却是冷笑着:“当初你出师的时候,你师父带着你下山,你却未在规定时间带新徒弟上山,要不是老朽亲自下山,你现在恐怕早就把我《听雷剑》一脉给断绝了,现在你收一个徒弟,也是一路货色,早早就想着下山,该罚!”

    祖奶奶一声雷吒,下一刻中指微动,竟然将桌子上一片不起眼的瓜子壳弹飞,破空而出,直指寅初的眉心飞去。

    ——“呛!”

    剑光闪烁,竟然是处暑。

    原来,在祖奶奶突然发飙的时候,处暑心里就感到一阵慌张,身体不自觉的绷紧了,连内力都忍不住在身体里翻腾,眼睛更是下意识的看向寅初腰间的宝剑。

    也正是如此,电光火石之间,处暑竟然夺过宝剑,使出《听雷剑》最后一剑,斩在了那差点要了寅初命的瓜子壳上。

    只听得“呛”的一声响,瓜子壳早碎成了粉末,而处暑手中的宝剑竟然在以一种可怕的频率颤动着,两个呼吸后,终于,处暑再也握不住宝剑剑,宝剑“嘡啷”一声掉在地上,处暑倒吸一口凉气,连退了好几步才停下,震惊的看向自己颤抖着的右手,虎口已经开裂,渗出丝丝血迹。

    另一边午正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已经护在了寅初身前。

    祖奶奶皱了皱眉头。

    处暑赶紧跪下:“祖奶奶,您别生气了,惊蛰师姐下山,说起来是我的责任,这第一罪在我身上。寅初师伯只是让我死记硬背住《听雷剑》最后一剑,嘱托我将这一剑带给惊蛰师姐,并没有教给我《听雷剑》的心法,或是其他招式,这第二罪,也不成立,至于第三罪,寅初师伯待在山上十年,已经几乎要错过了还俗的时间,就是在赎罪呀,非要罚的话,您罚我吧!”

    祖奶奶开口道:“我正要罚你。”

    午正正要开口求情。

    祖奶奶挥了挥手,让他闭嘴,继续说道:“我要你三年之内,带惊蛰回来见我。”

    处暑疑惑道:“可是您刚说,我们这一代下山后不必再收徒了,又何来的三年之期?”

    惊蛰下山时已经学了十一年,如今过了十年,还差三年正好二十四年,按照以前的规矩,第二十四年下一代就要拜师了。

    祖奶奶没有回答,站起来,走到寅初身边开口道:“自废武功。”

    午正眼中一阵颤动,体内内力就要运转起来,却被祖奶奶抬头打飞出去。

    寅初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一掌拍在自己下腹位置,自废了武功。

    午正眼圈都红了,怒道:“祖奶奶,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祖奶奶回到座位上,冷漠开口道:“寅初,我令你忘掉《听雷剑》,你不是与午正情投意合吗?你们二人一起下山,找个地方隐居,今生不准再收徒,要保证让《听雷剑》断绝,否则,我再亲自取你性命!”

    寅初又吐出一口鲜血道:“祖奶奶放心,从今天起,世间再无《听雷剑》,也再无我寅初,我将改回我自己名字,红云韵!午正,我们下山。”

    说罢,午正扶着寅初头也不回的出门去了。

    处暑这才明白了祖奶奶的意思,不可置信的问道:“祖奶奶,您让我三年内把惊蛰师姐带回来,难道也是要像对待寅初师伯一样,废了惊蛰师姐的武功?”

    祖奶奶答道:“不错。”

    处暑险些站不稳,身子晃了晃,才问道:“祖奶奶,我能感到您废寅初师伯武功时,明明是有悲伤的情感,您定是有隐情的。

    可是我实在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门派,二十四脉之间戒律如此森严,互相一点武功都学不得,就连切磋都是禁止的。

    为什么一个门派,一年只能有一脉收弟子,且一脉只能收一个弟子,让一代之间年龄相差二十四岁。

    为什么您今天如此癫狂,竟突然要灭绝一脉的传承,怎么可能为了这一脉的弟子偷偷下山,我不相信。

    为什么您,连活了多少岁月,我们这些弟子都摸不透,为什么您,看着垂垂老矣,却能弹指杀一人。

    您究竟是谁,究竟有什么理由为青峰定下这些规矩。”

    听了处暑的话,祖奶奶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很平静,开口说道:“你真想知道?”

    处暑点头。

    祖奶奶叹了一口气:“亏得是你,换做任何人,我都不会说。”

    处暑疑惑:“我?”

    祖奶奶:“你生性善良,不会起贪念。”

    处暑不懂,催促道:“您快说吧,待会读者要着急了。”

    祖奶奶站起身来,走到门外,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才娓娓道来。

    ——“青峰传承并非什么武功,而是仙人功法。”

    第一句话就如一道晴天霹雳,让处暑整个人愣住了。

    ——“天上落下一道金光,被我瞧见,就在这青峰上,被我寻得。”

    ——“我是谁,呵呵,我乃宇桓天,旷世奇才,我练成了。”

    ——“但人终究人,练了也还是人。”

    ——“我不仅没像想象中成仙,反而引得一道天雷劈毁了仙人功法的原本。”

    ——“习武之人,谁不想逆天修行,羽化登仙?我自己没能成功飞升,我觉得,或许是我天分或机缘不够,如果让仙缘就此断了,不是人间的罪人吗?因此,我想把这功法传给其他人。”

    ——“但是传完整的功法,我的下场或许会跟那功法的原本一样,被雷劈了,于是我想到,将功法分解。”

    ——“我分成二十四份,并且打乱了顺序,让你们一脉练一份,并定下一年一弟子的规矩,为的就是让功法无法得到汇总。”

    ——“这样一来,我既为人间保留了这仙人功法的可能,又不会因为传授功法遭天谴。”

    处暑的眼睛转了几圈,才知道自己的疑问在哪,问道:“那您如今为什么要断绝其中一脉?”

    ——“因为我,已经活了五百七十六年了。”

    ——“二十四脉,轮回二十四次,就好像冥冥中的注定一样啊。我感觉自己大限将至。”

    ——“活了快六百年,临终了,我才恍然大悟。”

    说到这里,祖奶奶突然落泪。

    处暑又是感到一阵的悲伤。

    ——“所谓成仙,不过是活的比我还要久啊,真活那么久,谁还愿意成仙啊。”

    ——“六百年的光阴,回头看,已经看不见什么了。”

    ——“跟活了六十年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生漫长,记忆短暂。”

    ——“按我这种活法,六十年都算多了。”

    祖奶奶又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以为,为人间留一丝成仙的可能,是在做有意义的事情,是造福万代的伟大功德,却,也不见得。”

    ——“与其苦修五百年飞升,不如纵情人间十载。”

    ——“那道天雷只劈功法,不劈我,就是在告诉我,我最大的惩罚,就是长生。”

    ——“人生漫长,记忆短暂,才是人间第一等的悲哀。”

    ——“所以我要让人间再无人能跟我一样。”

    祖奶奶替处暑擦掉眼泪,笑道:“你才十五岁,学我一个老妖婆哭什么。处暑,你答应我,把你惊蛰师姐带回来,奶奶跟你保证,断绝《听雷剑》最后一位弟子,但保你师姐性命无忧。”

    处暑摇摇头:“祖奶奶,我会带师姐回来,让她在您面前磕头立誓,绝不将《听雷剑》传下去,请您不要废她的武功。”

    祖奶奶的无奈的笑了笑:“你这孩子,就是心太善,也罢,就依你的。”

    处暑行礼:“那我这就下山,最好追上寅初师伯,想方设法让她不要跟您生气。”

    看着处暑远去,祖奶奶再次融入这宽广的院子中,没了声音。

    处暑出了门。

    ——“人生漫长,记忆短暂。”

    祖奶奶的声音还在处暑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阵风吹过,处暑看见这广阔的山脉,感受着风拍打胸口,一股豪情油然而生,握拳道:“那我处暑就带着祖奶奶的遗憾,活一场轰轰烈烈的人生,哪怕人生短暂,也要有美好的记忆填满心间!”

    “噌!”

    豪情涌上心头,处暑竟然选择往山下跳去,一步跳二十个台阶,终于,第三次跳的时候,脚一扭,整个人就滚着下山了......

    三日后。

    沿着山里最宽的那条路走了三天,才终于见到一座城镇。

    再看处暑,哪里还有一丝的豪情壮志?

    闻着包子味就来了,屁颠屁颠的帮卖早点的小贩又是搬桌子,又是擦桌子的,终于得到一笼包子,顿时狼吞虎咽起来,结果又差点噎死。

    小贩也是觉得好笑,就跟他聊起来了:“你是谁家的孩子,十五六岁,好端端的怎么做乞丐了。”

    处暑擦了擦嘴:“我是青峰的弟子,五岁上山,现在才下山,兜里没有一分钱。”

    小贩笑了笑:“不用强调自己没钱,我不差你这一笼包子钱,说的好像我多小气一样。”

    处暑疑惑道:“我没这个意思。”

    小贩突然眼睛一亮,跑过来拿起处暑的胳膊,惊讶道:“我去,这么厚的茧子,孩子,你说实话,是不是被谁虐待的受不了了,逃出来的?别怕,我带你一起去报官。”

    处暑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是我练功练的茧子,大哥,啥是报官呀。”

    小贩下一刻直接扒掉了处暑的上衣,发出一声惊呼:“我的老天嘞!”

    周围的人立马全都围了上来,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处暑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的茧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全都看着自己。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

    围过来看处暑茧子的人太多,以至于大街被堵住,官兵终于看不下去,过来疏散人群了,结果一进来就被处暑浑身的茧子吓了一跳,赶紧分出一个官兵去禀报官老爷去了。

    小贩看这么多人围过来,眼珠一转,拍了拍处暑的肩膀:“小兄弟,有没有兴趣挣点钱?”

    处暑脑袋立刻点的跟小鸡似得。

    ——“咚!”

    一声铜锣响。

    小贩尖着嗓子喊道:“武术表演,武术表演,都来看了,五分钱一个座位,付了这五分钱的,观看途中的小吃、茶水全部打九折嘞。”

    原来这小贩见处暑这么吸睛,顿时嗅到了商机,找到了一块空地,把附近几个小吃店的桌子板凳全租了,摆了个看台,顺带卖自己的小吃。

    看到这么多人,处暑却是一顿着急,小声说道:“大哥,我们师门有规矩,武功不能外传,我怎么表演啊?”

    小贩嘿嘿一笑:“要不说你年轻呢,谁让你表演真功夫了,你就随便挥挥拳,踢踢腿,我待会再给你找把剑,你随便舞两下。”

    处暑看到白花花的钱越堆越高,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开始卖力的原地操练起来,不知道表演什么,干脆就想象前方有一个木桩,锻炼起《混元大炼体》来,暗中催动《光明术》磨炼内力,就当日常操练了。

    ——“好!”

    ——“看这茧子,这功夫绝对不是盖的。”

    ——“是呀,就这茧子,是不是就能挡一剑?”

    ——“再来一个!”

    ——“张三平时深藏不露啊,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亲戚了?”

    张三就是那个小贩的名字。

    十年苦练,就是为了这一刻!

    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处暑练的更卖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