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邓原游了几圈泳后，躺在躺椅上喝着饮料休息。不远处阵阵海浪声传来，漆黑的海面不停地出现一两条白色的浪线，拍打在沙滩上；凉风习习，吹在没干透的皮肤上挺舒服的。

    突然身后的过道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邓原好奇地抬起身子回头一看，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子急速地从身后跑过，掀起的风把路边的绿植都吹得摇摇晃晃，像在挽留她，又像在跟她挥手告别。

    董梅在发现对方是可敬可亲但又突然音讯全无的卢叔叔后，百感交集，又有一百个问题想要问题，又突然发现自己穿成这个样子，顿时羞耻感涌上来，让自己满脸通红。

    崩溃就在一瞬间，她跌坐在床上，扯过毛巾罩住身体，哭了起来。

    卢叔叔也完全没想到居然是她。他先是愣了一会，很快恢复反应，说：“董梅，是你呀……怎么来这里……工作了？”

    董梅话都说不出来。只在抽抽噎噎地哭着。

    卢叔叔讪讪地看了一会，转身开门走了。不一会Jessica又出现在房间里。

    “哎哟喂，瞧你这样子，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吗？来到这里，大家都一样，就是一副卖身赚钱的皮囊罢了。何况你也不是啥黄花大闺女了，睡多几个，给谁睡，不都是一样？”

    董梅抽抽搭搭地说：“我不干了。”

    Jessica笑了笑，加重了语气：“你都答应在这里干了，还接受了培训，不那么容易脱身的。想走，起码得赔我们十万美元。”

    董梅负气地说：“赔就赔！”起身匆匆穿上短裙，就要离开。

    一个男的挡在了门口：“你当这里是旅馆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董梅厉声说：“少来这套！你再挡住我，我就高声尖叫了，到时肯定会有邻居帮忙报警的，看是你怕警察还是我怕警察！”

    听了这话，那男的和Jessica都不敢动了。他们这里弄得神秘兮兮的，就是怕引起邻居的怀疑和举报。

    Jessica说：“求财而已，不合就一拍两散嘛，何必闹得这么大呢。我可以放你走，但是我警告你，出去不要乱说话，我可是知道你的学校和住址的！”

    董梅把那男的一推，开门出去了。噙着眼泪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上后，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她止住哭声，咚咚咚地朝外跑去。小区的道路七拐八折，跑着跑着她发现自己居然到了海滩上，抬起头，漆黑得看不见尽头的大海，发着亘古不变的咆哮声，像一头隐藏在暗处的巨兽，仿佛能吞没人世间的一切蝇营狗苟。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大海，忽然想起一句歌词：“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

    那就把我带走吧，带走所有屈辱，所有冷暖。

    夜晚的海水冰凉入肌。夜晚的海风凄厉呼啸。夜晚的海鸥尖叫徘徊。

    海水逐渐漫过了自己的膝盖、大腿、胸部、脖子、口鼻……

    这个时候如果自己没放弃希望，转个身扑通两下，应该就能游回岸边。

    但是如果自己已经看不到希望了呢？抓不到生活中的救命稻草了呢？脚下已经够不着地面了。手脚慌乱了一会后，也不挣扎了。

    在意识陷入模糊的时候，她感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自己，拼命地往回游。

    等董梅重新恢复意识时，自己正躺在海滩上，邓原关切的眼神正看着自己。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董梅艰难地问。

    “我是邓原，我们在圣地亚哥见过面的。你先平复一下心情，我给伍子富打电话。”邓原说，他还不知道两人早已分手。

    “不要打给那个人渣！”董梅皱着眉毛，艰难而咬牙切齿道。

    邓原愣了一下，心想可能伍子富偷吃被邓梅发现了，导致两人吵架，然后董梅一气之下居然殉情去了。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好女子。

    “好的，我不打。我就住在附近，你先到我那休息一会？”邓原怕一离开她，她又要自寻短见，打算先把她安顿下来，然后偷偷通知伍子富来接她回去。

    旁边陆陆续续围过来一些围观群众，看着这对年轻中国男女，交头接耳。

    好面子的董梅勉强说：“好吧，先扶我起来。”

    到了邓原家里，邓原翻出备用的浴巾，和自己的旧衣服，让董梅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偷偷快速地给伍子富打电话。

    “喂，Jeff吗，你跟董梅怎么了？她刚跳海自寻短见，刚好被我碰见救起来了。你快来把她接走吧。对她好点，不要总是拈花惹草……”

    伍子富不耐烦地说到：“她没死是吧。那就行啦。我现在已经不是她男朋友了，她爱去哪去哪。”

    嘟。嘟。嘟。

    挂了电话，邓原放心不下董梅，怕她在里面做傻事，就跑到洗手间外，有一搭没一搭地隔着门口跟董梅说话。

    “董梅。”

    “嗯。”

    “你知道怎么开热水吗？”

    “知道。”

    “我给你泡了热咖啡，洗完澡赶紧出来喝。”

    “……”

    “听见没有？”

    “听见了。”

    “我再帮你煮碗面吧，要不要吃鸡蛋？”

    “随便。”

    董梅出来后，邓原已煮好了鸡蛋面，泡好了热咖啡。董梅刚洗过的头发蓬松如雾，脸色被热水烫得发红。身上穿着邓原宽松的条纹衬衣和五分裤，心情竟莫名地放松了许多。她看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生，才发现他好像长得还不错。虽然肤色有点黑，但是眉毛浓厚，眼睛大而明亮，睫毛比大部分中国女孩子还要长。脸色和善，说话温柔，让人很容易就卸下防备，有种想跟他推心置腹的冲动。

    董梅喝了几口咖啡，吃了碗面。味道不错，虽然简单，但是有家的感觉。

    她同时在打量着室内的环境。米黄色的墙面，上面挂了一幅飞机的图画；墙角的落地灯，默默地散发出温暖的光芒；浅褐色的沙发款式简单，但看起来很松软；茶几上摆着茶壶、茶杯，桌面擦得一尘不染；窗户敞开着，风从外面飘进来，吹动窗帘在柔柔摆动。

    “刚才外面的风明明那么凛冽，到了这里都变得这么温柔。”她默默地想。

    “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还是遇到了别的什么困难？都跟我说说吧，我会帮你解决的。”

    “……我这么做，完全不是为了伍子富。”董梅缓缓地述说了起来。